第八回 桃花山月下遇虎 柏树峪雪中访贤(第2/4页)
申子平自己将绳系在腰里,那一头,上边四五个人齐力收绳,方才把他吊了上来。跟随人替他把身上雪扑了又扑,然后把驴子牵来,重复骑上,慢慢的行。这路虽非羊肠小道,然忽而上高,忽而下低,石头路径,冰雪一冻,异常的滑,自饭后一点钟起身,走到四点钟,还没有十里地。心里想道:“听村庄上人说,到山集不过十五里地,然走了三个钟头,才走了一半。”冬天日头本容易落,况又是个山里,两边都有岭子遮着,愈黑得快。一面走着,一面的算,不知不觉,那天已黑下来了,勒住了驴缰,同推车子的商议道:“看看天已黑下来了,大约还有六七里地呢,路又难走,车子又走不快,怎幺好呢?”车夫道:“那也没有法子,好在今儿是个十三日,月亮出得早,不管怎幺,总要赶到集上去。大约这荒僻山径,不会有强盗,虽走晚些,倒也不怕他。”子平道:“强盗虽没有,倘或有了,我也无多行李,很不怕他,拿就拿去,也不要紧;实在可怕的是豺狼虎豹。天晚了,倘若出来个把,我们就坏了!”车夫说:“这山里虎倒不多,有神虎管着,从不伤人,只是狼多些。听见他来,我们都拿根棍子在手里,也就不怕他了!”
说着,走到一条横涧跟前,原是本山的一支小瀑布,流归溪河的。瀑布冬天虽然干了,那冲的一条山沟,尚有两丈多深,约有两丈多宽,当面隔住,一边是陡山,一边是深峪,更无别处好绕。
子平看见如此景象,心里不禁作起慌来,立刻勒住驴头,等那车子走到,说:“可了不得!我们走差了路,走到死路上了!”那车夫把车子歇下,喘了两口气,说:“不能!不能!这条路影一顺来的,并无第二条路,不会差的。等我前去看看,该怎幺走。”朝前走了几十步,回来说:“路倒是有,只是不好走。你老下驴罢。”
子平下来牵了驴,依着走到前面看时,原来转过大石,靠里有人架了一条石桥;只是此桥仅有两条石柱,每条不过一尺一二寸宽,两柱又不紧相黏靠,当中还罅着几寸宽一个空当儿,石上又有一层冰,滑溜滑溜的。子平道:“可吓煞我了!这桥怎样过法?一滑脚就是死!我真没有这个胆子走!”车夫大家看了说:“不要紧,我有法子。好在我们穿的都是蒲草毛窝,脚下很把滑的,不怕他。”一个人道:“等我先走一趟试试。”遂跳窜跳窜的走过去了,嘴里还喊着:“好走!好走!”立刻又走回来说:“车子却没法推;我们四个人抬一辆,作两趟抬过去罢。”
申子平道:“车子抬得过去,我却走不过去。──那驴子又怎样呢?”车夫道:“不怕的,且等我们先把你老扶过去,别的你就不用管了。”子平道:“就是有人扶着,我也是不敢走。告诉你说罢!我两条腿已经软了,那里还能走路呢!”车夫说:“那幺也有办法:你老大总睡下来,我们两个人抬头,两个人抬脚,把你老抬过去,何如?”子平说:“不妥!不妥!”又一个车夫说:“还是这样罢,解根绳子,你老拴在腰里,我们伙计,一个在前头挽着一个绳头,一个伙计在后头挽着一个绳头,这个样走,你老胆子一壮,腿就不软了。”子平说:“只好这样。”
于是先把子平照样扶掖过去,随后又把两辆车子抬了过去,倒是一个驴死不肯走,费了许多事,仍是把他眼睛蒙上,一个人牵,一个人打,才混了过去。等到忙定归了,那满地已经都是树影子,月光已经很亮的了。
大家好容易将危桥走过,歇了一歇,吃了袋烟,再望前进。走了不过三四十步,听得远远呜呜的两声。车夫道:“虎叫!虎叫!”一头走着,一头留神听着。又走了数十步,车夫将车子歇下,说:“老爷,你别骑驴了,下来罢。听那虎叫从西边来,越叫越近了。恐怕是要到这路上来,我们避一避罢。倘到了跟前,就避不及了。”
说着,子平下了驴。车夫说:“咱们舍掉这个驴子喂他罢!”路旁有个小松,他把驴子缰绳拴在小松树上,车子就放在驴子旁边,人却倒回走了数十步,把子平藏在一处石壁缝里。车夫有躲在大石脚下,用些雪把身子遮了的,有两个车夫盘在山坡高树枝上的,都把眼睛朝西面看着。
说着迟,那时快,只见西边岭上月光之下,窜上一个物件来,到了岭上,又是呜的一声。只见把身子往下一探,已经到了西涧边了,又是呜的一声。这里的人,又是冷,又是怕,止不住格格价乱抖,还用眼睛看着那虎。
那虎既到西涧,却立住了脚,眼睛映着月光,灼亮灼亮,并不朝着驴子看,却对着这几个人,又呜的一声,将身子一缩,对着这边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