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 白璧无瑕 7(第2/2页)
于是她们母女们一同走着,苔丝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孩,握着她的手,走几步就带着含有心思的样子看她一看,好象看一个正要去作大事的人一般;她母亲带着她那个顶小的,紧跟在后面;她们母女们构成了一幅画图;前面走的是诚实的"美丽",两旁围的是烂漫的"天真",后面跟的是头脑单纯的"虚荣"。她们往前一直走到山坡下面,按照预先的安排,纯瑞脊打发车到山顶来接苔丝,省得叫那匹马,在最后那块山坡上,走下来还得走上去格外吃力。第一层山后面,接着是一道山脊,在山脊中间,是沙氏屯高悬在山崖上的房舍。除了他们打发作先行的那个小伙子以外,在顺着山坡。蜿蜒而上。高悬半空的路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那个小伙子正坐在车把上,车上装的就是苔丝的全部财产。
"在这儿等一会儿吧,大车一准会就来的,"德北太太说。"不错,那不是就在那边吗?"大车是来了,忽然从最近那片高地的一个崖头后面出现,停在推小车那个小伙子的身旁。她母亲和那几个孩子就决定不再往前送了,苔丝向她们匆匆告了别以后,就弯着腰往山上走去。
她们老远看见她那白色的形体,走近了那个带弹簧轮子的大车,她的箱子也早就搬到大车上去了。但是在她还差一点儿才走到大车跟前的时候,从山顶上一丛树里,箭一般地又飞出一牺车来,拐过了那段路上一个弯儿,超过了行李车,停在苔丝身旁,苔丝抬起头来一看,好象大吃一惊似的。
她母亲这才看出来,这辆车和先前那一辆,并不一样,先前那一辆,是粗重拙笨的大车,这一辆却是簇新。漂亮。又晃眼又时髦的轻便二轮小马车或者狗车(狗车,车之一种,二轮或四轮,车身小而轻便,本为载猎人或猎狗之用而设计的,故名。)。赶车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嘴里叼着雪茄烟,头上戴着时髦的小帽,身上穿着浅棕色的褂子和短裤,脖子上围着白领巾,戴着直竖的硬领,手上戴着棕色赶车的手套,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两个礼拜以前,骑在马上去见昭安,探问苔丝的消息那位漂亮。年轻的花花公子。
德北太太象一个小孩子似地,拍起手来。拍完了手,又低下头去看,看完了,又抬起头来着。这番光景里,有什么意义,难道她能看不出来吗?
"那个人就是咱们的阔本家,叫姐姐去作阔太太的吗?"顶小的那个孩子问。
同时能够看见,苔丝穿着细纱衣服的形体,立在马车旁边,迟疑不决地站着,赶车的青年正和他说话。她外表上那种犹豫,实在还不止是犹豫,实在就是疑惧。她原想坐那辆笨重的大车。那个青年下了车,好象是硬劝她坐自己的车。她把脸转到山下她家里的人那面,老远看着那小小的一簇。好象有一桩什么,激动了她,使她打定了主意,可能就是她把王子害死了这件事。她忽然上了车;他也上了车,坐在她旁边,立刻用马鞭子打着马往前走。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就追过了前面装箱子的慢车,转过一个山头,看不见了。
苔丝刚刚看不见了,象演戏一般。使人生趣的光景刚刚终结了,那些小孩子们的眼睛里,就都装满了眼泪。顶小的那个说:"俺真不愿意叫可怜。可怜的姐姐去作阔太太。"说完了,把嘴一咧,大哭起来。这个新见解含有传染性,所以当时,另一个孩子跟着也哭起来,又另一个也哭起来,于是三个孩子,一齐大放悲声。
昭安。德北转身回家的时候,也是满眼含泪。但是她走到村里的时候,却又一心等待,相信老天会保佑,一切会逢凶化吉了。不过晚上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老叹气,她丈夫问她怎么回事。
"唉,俺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俺是在这儿想,也许苔丝不去倒好些。""你事先干什么来着,事后才想起来?""唉,这是那孩子的机会呀,不过,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儿要作的话,那俺一定得先打听打听那个小伙子到底是不是个好人,是不是要真象本家那样照顾她,俺才能放她去。""不错,也许你应当那样办来着,"约翰一面打呼噜,一面说。
昭安。德北却老是想法不管在哪儿找点安慰。"好吧,她既然是真本实料,象老根儿那样,那她只要把王牌抓住了,她就一定降得住他。就是他早不娶她,他晚也要娶她。因为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爱她那种火热的劲儿。""她的王牌是什么?你是说,她那德伯的血统吗?""哪儿是,你真笨;俺说的是她的脸蛋儿,和俺年轻的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