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第34/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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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语Saylor(塞洛尔)音谐“Saisl’heure”,意为“识时”;而铭言意为“不识时”,故相反相成,相映成趣。

②《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五幕歌剧,德彪西作曲。1902年初演于巴黎,剧情取自比利时剧作家梅特林克的同名悲剧。

记得我在拉斯普利埃与“新婚之家”吃的第一次晚宴,在费代纳,人们仍然称德·康布尔梅家为“新婚之家”,尽管他们的新婚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晚宴过,老侯爵夫人就给我写一封信,她的信笔迹哪怕是混在千万封别的信里我也可以认得出来。她对我说:“把您的优雅的——妩媚的——可爱的表妹带来吧。这将是一种狂喜,一种愉快”,她的话始终缺乏收信人期待的渐强音,那是肯定无疑的,以至于我终于改变了“渐弱”的性质的看法,以为这种“渐弱”效果是她刻意追求的,并从中发现了圣伯夫那种怪异的修辞爱好——被纳入上流社会的范畴——这种爱好每每促使他打破词汇搭配法则,对较为常用的短语——加以变异。两种手法,无疑是不同教师教出来的,在这一书信体中适成鲜明的对比,第二种手法使得德·康布尔梅夫人以下行音阶使用多种形容词,避免以完美的和谐收尾,从而弥补这些形容词的平庸乏味。相反,每次由她的侯爵儿子或她的堂表姐妹们使用时,我倒倾向于这种看法,就是在这些逆向渐强用法里,看到的不再是享受亡夫遗产的侯爵夫人的作品中所表现的刻意讲究,而是愚蠢拙劣的笔触。因为在整个家族里,乃至最远的亲戚,都一味模仿塞莉娅姑妈,三个形容词的规则大受提倡,一种热情说话换气法也颇受推崇。竟然模仿到血统里去了;在家族里,如果有一个小姑娘,从小开始,说着话就要停下来吞一下口水,大淡的女性浓汗毛,从而决心培养她可能生来就具有的音乐禀赋。康布尔梅一家与维尔迪兰夫人的关系比起与我的关系很快就由于种种原因而显出逊色。他们想邀请她。

“年轻的”侯爵夫人倨傲地对我说:“我看不出我们为什么不邀请她,这个女人;在乡下大家谁都见,这没什么了不得的。”但是,实际上,他们很着急,不断地向我询问他们应当如何实现表示礼貌的心愿。由于他们邀请我们——阿尔贝蒂娜和我——以及圣卢的几个朋友赴晚宴,因为他们是当地的风流人物,古维尔城堡的主人比诺曼第上流社会更有气派,别有维尔迪兰夫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是很喜欢与他们交往的,因此,我建议康布尔梅夫妇邀请“老板娘”同他们一道来。但是,费代纳的城堡主们生怕(他们多么胆小)使他们尊贵的朋友们不愉快,或者(他们多么天真)恐怕维尔迪兰夫妇与非知识界的人们在一起会感到厌烦,或者还担心(他们满脑子陈规陋习,见的世面太少)混进去不伦不类,做出“蠢事”,事称,这不好彼此捆在一起,这样“不合适”,最好另外再请维尔迪兰夫人(拟邀请她和她的全体小圈子的人)吃晚餐。下一次晚宴——雅士,以及圣卢的朋友们——他们只邀请小核心中的莫雷尔,以便让他们接待的显赫人物间接地告诉德·夏吕斯先生,况且乐师可作为客人娱乐的成分,因为他们请他带小提琴来。人家又给添了戈达尔,因为德·康布尔梅先生声称,戈达尔生动活泼,在晚宴上“表现好”;再说,万一有人病了,与医生有好交情,那就方便了。可是,他们只邀请他一个人,不要“一开始就要女人来”。维尔迪兰夫人得知小圈子里的两个成员得到邀请到费代纳赴“小范围”的晚宴,竟然把她排除在外,感到极为气愤。她授意大夫骄傲的答复说:“是晚我们要去维尔迪兰家赴宴”,大夫欣然从命,而且用的是复数我们,这对康布尔梅夫妇不啻是一次教训,明确告诉他们,他与戈达尔夫人不可分离。至于莫雷尔,维尔迪兰夫人没有必要为他指划无礼行为,他本来就有无礼行为的本性,原因就在这里。倘若说,在关系到男爵的欢娱问题上,他对待德·夏吕斯先生有一种令男爵苦恼的独立性,那么,我们已经看到,男爵有其他方面对他的影响则更是看得见摸得着了,比如说吧,他扩大了他的音乐知识,使演奏高手的风格更趋成熟。但这还仅仅是一种影响,至少在我们讲到这点时是如此。相反,有一种市场,德·夏吕斯先生说什么,莫雷尔都盲目相信并且盲目执行。盲目加狂热,不仅因为德·夏吕斯先生的教导是错误的,而且还因为,即使这些教导对一个人贵族有所裨益,但一经莫雷尔囫囵吞枣一用,就变得滑稽可笑了。在这个市场上,莫雷尔变得如此轻信,对他主人如此千依百顺,这就是上流社会的市场。小提琴手,在认识德·夏吕斯先生之前,对上流社会毫无概念,囫囵接受男爵为他绘制的上流社会简单而又傲慢的草图:“有一定数量地位优越的家族,而首屈一指数盖尔芒特家族,”德·夏吕斯先生对他说,“他们与法兰西王室算来有十四支联姻关系,不过这主要是法兰西王室的荣耀,因为法兰西王位本应归阿尔东斯·盖尔芒特,而不应归他的同父异母兄弟胖子路易;在路易十四统治下,我们为亲王先生仙逝挂过黑纱,好象与国王是同一个老祖母。盖尔芒特家族再再往下,人们还可以列举拉特雷默伊耶家族,那是那不勒斯历代国王和布瓦提埃历代伯爵的后裔;于塞斯家族,作为家族并不算古老,但他们是贵族院元老;吕伊纳家族,虽说是后起之秀,但都有显赫的联姻关系;舒瓦瑟尔家族,阿古尔家族拉罗什富科家族。再加上诺阿耶家族,且不说图卢兹伯爵,还有蒙代斯吉乌家族,卡斯特兰家族,除了忘掉的,就这些了。至于那些小贵族,叫康布尔梅德侯爵或瓦特费尔菲施侯爵什么的,他们与你们军团的最后一名小兵拉子没有任何区别。您去把把伯爵夫人家去尿尿,或者到尿尿男爵夫人家把把,都是一回事,您会损害自己的名声,把一块屎尿布当作卫生纸。这是不干净的。”莫雷尔恭恭敬敬地接受了这堂历史课,也许还觉得粗略了一点呢;他判断事情的是非曲直,就好象他自己成了盖尔芒特家族的一员似的,希望有一个机会找冒充拉都·德·奥维尼家族的家伙算帐,通过蔑视的一次握手,让他们知道,他根本不把他们看在眼里。至于康布尔梅家,现在可以向他们表明,他们“不比他军团的最后一名小兵拉子强”。他不答复他们的邀请,到当晚晚宴开始前最后一小时,才拍一封电报致歉,得意忘形,仿佛刚才是以纯血统的王子王孙的身分干的。而且,还得补充一点,人们简直难以想象,德·夏吕斯先生,在其性格缺陷充分表演的各种场合里,就其常理而论,会是这么叫人难以忍受,这么吹毛求疵,甚至,他本来是那么精明,而如今竟会如此愚蠢。人们可以说,的确,他的性格缺陷好象是一种断断续续的精神病。谁没见过有些女人甚至有些男人这样的情况,他们个个天赋聪颖,但却受尽神经质的折磨。当他们高兴、冷静,对周围感到满意时,他们的天资丽质便脱颖而出;这才是不折不扣地,真理通过他们的嘴在说话。但只要头一疼,自尊心稍受刺激,就可以使一切都变样。突然的、抽风的、狭隘的聪明才智只表现出一个恼怒的、怀疑的、打情卖俏的自我,所作所为无不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