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二十二章(第5/6页)

这位所长在社交场合里遇见德·雷纳尔先生,对待德·雷纳尔先生非常冷淡。他采取这种态度是颇工心计的。在外省很少有轻率的举动;强烈的感情是那么罕见,如果有了也要把它压下去。

瓦尔诺先生是离巴黎一百法里以外,被人称为自命不凡的人的那种人,是一种天生的厚颜无耻、粗俗可鄙的人。从一八一五年起,他的一帆风顺的经历更加强了他的这些卓越的品质。可以这么说,他是在德·雷纳尔先生的领导下统治着维里埃尔;不过他活跃得多,从不害臊,不论什么事都要插一手,不停地串门、写信、谈话,对受到的侮辱从不计较,也没有任何个人抱负,到最后他终于能够在教会当权人士的眼里动摇了他的市长的威信。瓦尔诺先生几乎可以说是这样对当地的那些食品杂货商说:“把你们中间最愚蠢的两个给我;”对那些法律界人士说:“把你们中间最无知的两个指给我;”对那些医生说:“把最招摇撞骗的两个告诉我。”他把各行各业中最厚颜无耻的人聚集在一起,对他们说:“让我们一起来统治吧。”

这些人的作风使德·雷纳尔先生感到不快。瓦尔诺性格粗卑,不管什么都不能触怒他,哪怕是年轻神父玛斯隆毫不客气,当众拆穿他的谎言,也不能触怒他。

然而,瓦尔诺先生在他的成功之中,还需要零零碎碎干些小小的蛮横无理的事,来抵制他明白人人都有权向他提出的完全合乎事实的指责。自从阿佩尔先生的参观引起他的担忧以后,他的活动成倍地增加;他到贝藏松去旅行了三次;每趟邮班他都要写好几封信;他还让一些天黑以后上他家里来的、没有人认识的人送另外一些信。他设法把年迈的本堂神父谢朗撤职,也许是做了一件错事;因为他采取这个报复性的手段以后,被好几位出身好的、虔诚信教的妇女看成是一个恶劣透顶的人。况且代理主教德·弗里莱尔在这件事上帮了他忙,这就使他处于绝对从属于代理主教德·弗里莱尔先生的地位,他接受这位代理主教交办的一些奇怪的事。在他抵制不住诱惑,让自己享受写一封匿名信的快乐时,他的政治生涯就达到这个地步。最使他为难的,是他的妻子对他说,她希望于连到她家里来;她的虚荣心迷恋这个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瓦尔诺先生预料到他跟他从前的同盟者德·雷纳尔先生会有一次决定性的争吵。德·雷纳尔先生会对他说些严厉的话,这个他并不在乎;不过德·雷纳尔先生可能写信到贝藏松,甚至写信到巴黎。哪一位部长的表兄弟可能突然光临维里埃尔,把贫民收容所夺走。瓦尔诺先生想到了跟自由党人接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有几个自由党人被邀请参加了于连背书的那次宴会。他会得到他们强有力的支持来对付市长。但是选举可能突然举行,保住贫民收容所和投错选票是不相容的,这也是太明显的事实。这段政治斗争的内幕,德·雷纳尔夫人完全猜中了,于连让德·雷纳尔夫人挽着他的胳膊,从一家铺子走到另一家铺子时,她讲给他听的就是这段故事。他们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忠诚大道,在那儿过了好几个小时,心情几乎跟在维尔吉一样平静。

在这段时间里,瓦尔诺先生装出一副雄赳赳的样子,力图避免跟他从前的主人发生一次决定性的争执。在这一天,他的这个办法获得成功,但是市长的情绪更坏了。

虚荣心和最贪得无厌、最斤斤计较的对金钱的卑劣爱好之间的斗争,从来还没有使人变得有德·雷纳尔先生走进酒店时这么愁眉苦脸,一副可怜相。相反的,他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这么快活过。这种对比激起了他的怒火。

“我能看出,我在我的家庭里是个多余的人了,”他走进来说,尽力使自己的口气变得威严。

作为答复,他的妻子把他拉到一边,向他说明把于连打发走的必要性。经过了她刚得到的充满幸福的几小时,她恢复了自信和坚定,这是执行半个月来反复考虑的行动计划所必需的。最使可怜的市长苦恼不堪的是,他知道了城里的人在公开地拿他对金钱的嗜好开玩笑。瓦尔诺先生慷慨得像一个强盗,而他呢,在最近为圣约瑟兄弟会、圣母会和圣体会等等进行的五六次募捐中,表现得过于谨慎而不够大方。

维里埃尔和附近一带的乡绅的名字,被巧妙地按照捐款的金额多少排列在收集捐款的修士的登记册上,德·雷纳尔先生不止一次地让人看到名列最后一行。他徒然地解释说他毫无收入。教士们在这个问题上是不开玩笑的。

[1]玛拉格里达(1689—1761),意大利神父,耶稣会士,先在巴西传教,后召回到葡萄牙。1758年被卷入谋杀国王约瑟夫一世未遂案件。三年后宗教裁判所把他作为异端分子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