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四章(第5/6页)

“死亡什么时候才为我等摆脱这个老败类呢?”小文人当时就是用这种措词,以《圣经》所具有的力量谈论可尊敬的霍兰德勋爵[14]。他的长处是对许多活人的生平知道得很清楚,他刚刚对所有那些可能渴望在英国新国王统治下获得权势的人,匆匆地做了一番评论。

皮拉尔神父到隔壁的一间客厅里去;于连跟着他。

“我提醒您注意,侯爵不喜欢拙劣的作家;这是他唯一讨厌的人。你要懂拉丁文,如果可能的话,还要懂希腊文,懂埃及人、波斯人的历史,等等,他会敬重您,像保护一个学者那样保护您。但是您千万不要用法文写一页东西,特别是不要接触高于您在上流社会所占的地位的那些重大问题,他会把您称为拙劣的作家,会让您倒霉一辈子。您住在一个大贵人的府上,怎么不知道德·卡斯特里公爵[15]说的关于达兰贝尔[16]和卢梭的话:‘他们这种人什么都要议论,可是连一千埃居的年金都没有!’”

“什么都瞒不住,”于连想,“这儿和神学院里一样!”他曾经写过八页到十页的一篇东西,相当夸张,是对老外科军医的一种历史性的颂词,照他说来,是这位老外科军医把他培养成人的。“而这个小本子,”于连对自己说,“一直锁着!”他上楼到自己屋里,把他的手稿烧掉以后,又回到客厅里。那些名声显赫的坏蛋已经走了,只剩下戴勋章的人。

仆人们刚把摆满吃食的桌子搬来,有七八个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非常高贵、非常虔诚、非常做作的女人围着这张桌子。光彩夺目的德·费尔瓦克元帅夫人一边走进来,一边为自己的来迟表示道歉。这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她过去坐在侯爵夫人旁边。于连非常激动;她的眼睛和眼神跟德·雷纳尔夫人一模一样。

德·拉莫尔小姐身边的那一堆人还没有散。她正跟她的朋友们一起嘲笑不幸的德·塔莱伯爵[17]。他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犹太人的独子。那个犹太人之所以出名是靠了借钱给国王们去跟人民打仗而获得的财富。他最近刚去世,给他的儿子留下每月十万埃居的收入和一个,唉,太著名的姓氏!这种特殊的处境需要一个人具有单纯的性格或者非常坚强的意志力。

不幸的是伯爵仅仅是一个老实人,充满了被他那些奉承者激起的各种奢望。

德·凯吕斯先生认为有人促使他下了向德·拉莫尔小姐求婚的决心(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以后会成为有十万法郎年金收入的公爵,他在向她求爱)。

“啊,不要责备他有一个决心,”诺贝尔怜悯地说。

这个可怜的德·塔莱伯爵最缺乏的也许就是下定决心的意志力。就他的性格的这一方面来说,他配得上做一个国王。他不断地向所有人征求意见,却没有勇气对任何意见听从到底。

德·拉莫尔小姐说,单单他的相貌就足以引起她无穷尽的乐趣。那是心神不定和灰心失望的奇怪混合;但是时不时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阵阵骄傲自大,还有法国最有钱的人,特别是在外表长得相当好而又不满三十六岁的时候,应该有的那种蛮横专断的神气。“他表面上傲慢无礼,但内心怯懦,”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说。德·凯吕斯伯爵、诺贝尔和两三个蓄唇髭的年轻人尽情地挖苦他,他却一点也觉察不出,最后在一点钟的钟声敲响时,他们把他打发走了。

“这种天气在门口等您的是您那些出名的阿拉伯马吗?”诺贝尔对他说。

“不;这是一组新买的拉车的马,便宜得多,”德·塔莱先生回答。“左边的那匹马花了我五千法郎,右边的那匹只值一百路易。但是我要请您相信,它仅仅在夜里才套上。它跑的步子和另一匹完全一样。”

诺贝尔的想法使伯爵想到,酷爱马匹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是相称的,他不应该让自己的马在雨里淋着。他走了,这些先生们过了一会儿以后也一边嘲笑他,一边离去。

“这么说,”于连听见从楼梯上传来的他们的笑声,想,“我有机会看到了和我的地位完全相反的另外一个极端。我没有二十路易的年金,跟一个每小时有二十路易收入的人并肩站到一块儿,他们嘲笑的是他……看到这种情况,可以治好一个人的嫉妒。”

[1]龙沙(1524—1585),法国抒情诗人。他的诗反对禁欲主义和宗教压迫,歌颂爱情和生活。

[2]贝朗瑞(1780—1857),法国诗人。在王政复辟时期,写了《白帽徽》等诗篇 ,严厉抨击波旁王朝及其一切支持者,曾两次以侮辱国王和教会罪被捕下狱。

[3]罗西尼(1792—1869),意大利歌剧作曲家。他写的歌剧有《塞维勒的理发师》、《威廉·退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