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二章(第2/4页)
在说了好几句富有道德教训和宽大为怀的哲理的话之后,穿背心的人说:“在一个伟大人物,不朽的皮特[1]的领导下,高贵的英国曾经耗费了四百亿法郎来阻止革命。如果这次会议允许的话,我少许直率地提出一个悲观的看法:英国不很懂得,对付一个像波拿巴那样的人,特别是在只有一大堆良好的意愿来对抗他的情况下,只有个人的手段才具有决定性……”
“啊!又在颂扬暗杀!”房主人神色焦虑地说。
“少跟我们来您那一套感伤的说教,”主席气愤地叫起来;他的野猪眼睛射出了凶狠的光芒。“继续说下去,”他对穿背心的人说。主席的双颊和额头都变成了紫红色。
“高贵的英国,”发言人接着说,“今天已经被压垮了;因为每个英国人在付面包钱以前,不得不先支付用来对付雅各宾党人的那四百亿法郎的利息,它不再有皮特……”
“它有德·威灵顿公爵[2],”一位装出十分了不起的样子的军人模样的人说。
“求求你们,静一静,先生们,”主席喊道;“如果我们还要争论不休,让索雷尔先生进来,那就是多余的了。”
“我们知道先生有不少意见,”公爵一边愠怒地说,一边望着打断别人话的人,从前拿破仑手下的一位将军。于连看出这句话影射某一件涉及个人的,而且带着极大的侮辱性的事。大家都面露微笑;变节的将军好像气得发了疯了。
“不再有皮特了,先生们,”发言人接下去说,神情沮丧,完全像一个对劝说听众要通情达理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的人。“即使在英国出现一个新的皮特,那也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欺骗一个民族两次……”
“这正是为什么今后在法国不可能有一个常胜将军,一个波拿巴的原因,”打断别人话的那个军人嚷道。
这一次不论是主席还是公爵都不敢发火,虽然于连相信自己从他们眼睛里看出他们很想发火。他们垂下眼睛,公爵只是叹了口气,声音响得让每个人都能听到。
但是发言者发脾气了。
“有人急着要看到我结束,”他火冒三丈地说,把满脸堆笑的客气态度,还有十分有分寸的谈吐,完全抛在一边,于连原来认为那是他性格的真实反映;“有人急着要看到我结束;有人完全不尊重我为了不刺痛任何人的耳朵而做出的努力,不管它们可能有多么长。好吧,先生们,我讲得简短些。
“我要老实不客气地对你们说:英国再没有一个铜子儿可以用到这个神圣事业上。即使皮特本人回到世上,施展出他的全部才能,也不能够再欺骗英国的那些小地主,因为他们知道单单那场短促的滑铁卢战役就耗费了他们十亿法郎。既然有人希望把话说得明确些,”越来越激动的发言人补充说,“我要对你们说:你们自己帮助自己吧,因为英国没有一个畿尼[3]来帮你们的忙。如果英国不出钱,奥地利、俄国、普鲁士只有勇气,没有钱,顶多只能跟法国进行一两场战役。
“我们可以指望,聚集在雅各宾主义旗帜下的年轻士兵在第一场战役中,也许还在第二场战役中被打败;但是在第三场战役中,哪怕我在你们有偏见的眼睛里会被看成是一个革命者,我也要说,在第三场战役中,你们将面对一七九四年的士兵,他们不再是一七九二年入伍的农民。”
这时候从不同方向有三四个人同时打断他的话。
“先生,”主席对于连说,“请您到隔壁房间去把您做的记录的开始部分誊写清楚。”于连十分遗憾地走了出去。发言人刚刚提到了那些可能性正是他经常思考的内容。
“他们害怕我嘲笑他们,”他想。等到再喊他进去时,德·拉莫尔先生在发言,那种严肃的态度对了解他的于连说来,显得非常有趣,他说:“……是的,先生们,特别是对于这个不幸的民族,我们可以说:“‘它将成为神,桌子还是脸盆?’[4]“‘它将成为神!’寓言作家嚷道。这句如此崇高,如此深刻的话,先生们,仿佛是你们说出来的。自己来采取行动吧,高贵的法兰西将会差不多像我们祖先所造就成,在路易十六去世前我们还亲眼见过的那样重新出现。
“英国,至少它的那些高贵的爵爷,跟我们一样憎恨卑贱的雅各宾主义。没有英国的黄金,奥地利、俄国、普鲁士只能够打两三仗。这足以导致一次成功的军事占领吗?譬如像德·黎塞留[5]先生在一八一七年如此愚蠢地白白浪费掉的那次军事占领。我不相信。”
这时候有人插嘴,但是被大家的嘘声盖住。插嘴的人又是前帝国将军,他希望得到蓝绶带,并且想在秘密记录的起草人中间占一个突出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