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三十一章(第2/2页)
“这么说,我完全配不上您了,”她握住他的手说。
于连抱住她,吻她,但是职责的铁手马上攫住他的心。“如果她看出我有多么崇拜她,我就会失去她。”在离开她的怀抱以前,他已经恢复了一个男子汉应有的尊严。
这一天以及接下来的几天,他能够掩饰他的过度的幸福。有些时候他甚至连拥抱她的快乐都放弃了。
在另外一些时刻里,幸福的狂热战胜了谨慎的一切忠告。
花园里有一个金银花棚,是用来隐藏梯子的。他习惯于到这个花棚旁边站立,远远地观看玛蒂尔德的百叶窗,悲叹她的反复无常。紧跟前有一棵非常大的橡树,树干遮住他,不至于被那些冒失的人看见。
这个使他如此清晰地回想起他的过度不幸的地点,他和玛蒂尔德经过时,过去的绝望和眼前的幸福形成的对比,对他的性格说来,太强烈了,他热泪盈眶,把他的情妇的手举到自己的唇边。“在这里我想着您度过我的时光;在这里我望着那扇百叶窗,一连几小时地等待着我能看见这只手打开它的那个幸运时刻……”
他的意志已经薄弱到了极点。他用决不是捏造出来的真实色彩,向她描绘他当时的过分绝望。一些简短的感叹词,证明了已经把这种残酷的痛苦结束了的、眼前的幸福……“我在做什么,伟大的天主!”于连突然清醒过来,对自己说。“我把自己毁了。”
在过度的惊慌中,他相信自己已经看到德·拉莫尔小姐眼睛里的爱情减少了。这是一个幻觉;但是于连的脸迅速地起了变化,蒙上了一层死一般的苍白色。他的眼睛有一瞬间失去了光辉,一种高傲之中带着恶意的表情很快地代替了最真挚、最强烈的爱情的表情。
“您怎么啦,我亲爱的?”玛蒂尔德温存而又不安地对他说。
“我在说谎,”于连生气地说,“我在对您说谎。我为这件事责备自己,然而天主知道我非常敬重您,不愿意对您说谎。您爱我,您对我忠实,我不需要为了讨好您而说好听话。”
“伟大的天主!您十分钟来一直对我说的所有这些令人心醉的话,难道都是漂亮话?”
“我严厉地责备自己说了这些话,亲爱的。这些话是我从前为了一个爱我却使我感到讨厌的女人编造出来的……这是我性格的一个缺点,我向您揭发了我自己,原谅我吧。”
悲痛的泪珠沿着玛蒂尔德的脸颊流下来。
“只要有什么不顺心的小事情,使我一时之间不知不觉陷入沉思,”于连继续说下去,“我那可恶的记忆力——我现在要诅咒它,——就会给我提供一个解脱办法,我也不加考虑就用上了。”
“难道我刚刚无意中做了什么使您不高兴的事吗?”玛蒂尔德带着天真可爱的神情说。
“有一天,我记得,在这些金银花旁边经过,您采了一朵花,德·吕兹先生从您手里拿过去,您也就让他留着它。我相隔只有两步远。”
“德·吕兹先生?这不可能,”玛蒂尔德说,这种高傲的口气对她说来是那么自然。“我决不会干这种事。”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于连连忙反驳。
“好吧!这是真的,亲爱的,”玛蒂尔德伤心地垂下眼睛说。她确确实实知道,好几个月以来,她一直不曾允许德·吕兹先生干过任何一件这种事。
于连用无法形容的温存的目光望着她。“不,”他对自己说,“她还是同样地爱我。”
当天晚上,她开着玩笑责备他对德·费尔瓦克夫人的钟情:“一个小市民爱上一个新贵!也许只有这种女人的心,我的于连不能叫它们发疯。她使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花花公子。”她玩弄着他的头发说。
于连在他相信自己受到玛蒂尔德鄙视的那段时间里,变成了巴黎穿戴最考究的男人之一。但是他有一个胜过这些人的地方:一旦打扮好了,他就不再去想它了。
有一件事让玛蒂尔德感到不快,于连继续抄写俄国人的那些信送给元帅夫人。
[1]拉丁文,“如果命运如此安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