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一(第2/9页)

我们将要分析的这部作品,获得了租金三个苏的荣幸,而且还遭到了这种五马分尸的刑罚。

所有的法国妇女都看小说,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法国妇女都具有同等的教育程度;因此有了为女仆写的小说(我请求原谅这个粗俗的说法,我相信是书商创造出来的)和客厅小说的区别。

为女仆写的小说一般都印成十二开本,而且是皮戈罗先生的店里出版的。皮戈罗先生是巴黎的一个书商,他在一八三一年的商业危机以前,曾经从使外省美丽的眼睛流泪中赚到五十万。因为皮戈罗书店出版的十二开本小说里的主人公总是十全十美的,相貌美得动人,简直像画出来的,而且有一双凸出的大眼睛;尽管有为女仆写的小说这个轻蔑的名称,这种小说在外省,比勒瓦瓦瑟尔书店或者戈斯兰书店出版的、作者追求文学价值的八开本小说,拥有更多的读者。

有那么一个作家写过八十卷小说,都是在巴黎出版的,他的名字在图卢兹、马赛、巴荣讷、阿让,挂在每一个人嘴里,但是在巴黎可以肯定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作家。譬如说,德·拉莫特-朗贡男爵先生的情况就是如此,他写过书名叫《省长先生》等二十多部小说。保尔·德科克先生和维克多·迪康热先生等人,如果不是决定把自己的小说改变成正剧和情节剧,他们也会像德·拉莫特-特贡男爵先生一样,在巴黎默默无闻。

在巴黎、鲁昂和法国北方的那些文化水平比南方高的城市里,为女仆写的小说从来不进入客厅。对巴黎说来,再没有比为女仆写的小说中的这种永远完美的男主人公,还有这些天真纯洁、遭受迫害的不幸女人更乏味的了。

外省人有时也看为有教养的人写的小说,由勒瓦瓦瑟尔书店出版的八开本小说,但是一般说来,并不能完全看懂。外省人看它,宁可说是完成一个任务,而不是为了给自己带来快乐。

瓦尔特·司各特和孟佐尼先生是仅有的例外,这两位伟大诗人的作品在外省和巴黎都同样拥有读者。不过有这个不同之处:巴黎人对瓦尔特·司各特的充满了描写得太详细而又太不生动的细节的头几卷感到厌倦,相反地,这些细节却把外省人迷住了。巴黎人对孟佐尼先生关于一六二八年米兰的鼠疫和untori[2]的那些细节描写稍微有点感到厌烦,而外省人却相反,他们为之感到颤栗。

瓦尔特·司各特爵士在法国有过两百左右的模仿者。这些作者的所有作品都曾拥有读者,其中有些作品甚至还印过好几版,而且能够在巴黎获得读者;但是在一两年以后就完全被人遗忘了。

为女仆写的小说里,情节荒谬,那没有什么关系,这些情节恰恰是为了让主人公大显身手而特地安排的,总之一句话,正是人们用嘲笑口气称之为传奇式的情节。

外省的那些小资产阶级妇女只向作者要求能使她们感动得掉泪的离奇场面。至于导致这些场面的方法并不重要。巴黎的夫人们却相反,她们阅读八开本的小说,对离奇的情节,严厉得要命。只要有一个情节看上去好像是故意为了让主人公大显身手而安排的,她们就会立刻把书扔掉,作者在她们的眼里也显得十分可笑了。

正因为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要求,要写一部同时在外省的女市民的卧房里和巴黎的客厅里为人所阅读的小说,实在是极其困难的事。

这就是一八三〇年法国读者对待小说的态度。瓦尔特·司各特的天才曾经使写中世纪风行一时,一个人用两页来描写从主人公所在的那间卧房的窗口看到的景致,用两页来描写他的服饰,再用两页来形容他坐着的扶手椅的式样,十拿九稳可以获得成功。德·司〔汤达〕先生对这个中世纪,对尖拱,对十五世纪的服饰,完全感到厌恶,他敢于叙述在一八三〇年发生的一桩故事,让读者完全不知道德·雷纳尔夫人和德·拉莫尔小姐穿的连衫裙的式样。这是他的两个女主人公,因为这部小说一反至今一直遵循的规律,有两个女主人公。

更有甚者,作者还敢于描写巴黎女人的性格,巴黎女人爱她的情夫,仅仅是由于她每天早上相信自己就要失掉他。

这就是巨大的虚荣心产生的后果,虚荣心差不多变成了这个城市的唯一热情,而这个城市里的人是那么有才智。在别的地方,一个情夫可以通过对自己的强烈的爱情、自己的忠诚,等等,等等提出保证,以及用事实向他的美人儿证明这些值得赞扬的优点,来使自己被爱上。在巴黎,他越是表明自己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越是表明他爱到崇拜的地步,他越是在他的情妇的心里把自己毁掉。这是德国人决不会相信的事,不过我担心德·司〔汤达〕先生是忠实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