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第2/5页)

“怎么,我没有告诉过你吗?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哦,我只告诉了你事情的开端……就是一件谋杀那个放高利贷的老太婆,一个官太太的案件……嗯,那个油漆工人现在也被牵连在内……”

“我比你早就听到了这件凶杀案,我对这个案件甚至很感兴趣……多多少少……是由于一个原因……我也在报上看到了!可是……”

“丽扎韦塔也被杀死了!”娜斯塔西雅忽然对拉斯柯尔尼科夫说,她一直在屋子里,倚立在门边听着。

“丽扎韦塔?”拉斯柯尔尼科夫声音很低地嘟哝说。

“难道你不认识那个掮客丽扎韦塔吗?她常常到这儿楼下来。还给你修补过衬衫。”

拉斯柯尔尼科夫转身向壁,在那肮脏的、有白色花卉的黄壁纸上选中了一朵有一条条褐色纹理的粗俗的白花,仔细地端详起来:这朵白花有几片花瓣,那锯齿形的边缘是什么样儿的,有几条纹理?他觉得他的手和脚都麻木得像瘫痪了一样,但他一动也不想动,只是死瞅着花。

“那么这个油漆匠怎么样呢?”左西莫夫非常不满地打断了娜斯塔西雅的插嘴。她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他也被当作凶手!”拉祖米兴热心地继续往下说。

“有些什么证据吗?”

“那些算什么证据!就证据来说,那种证据不能算作证据,得进行一番调查!正如他们开头带走和怀疑这两个人一样,他们叫什么……柯赫和彼斯特里雅柯夫。呸!这做得多么愚蠢啊,连旁人也不服气!彼斯特里雅柯夫今天或许会来找我……顺便说说,罗佳,你知道这个案件的,这还是在你发病以前发生的。这个案件发生后第二天,你在谈论这个案件的警察局里昏倒了……”

左西莫夫好奇地看了拉斯柯尔尼科夫一眼;后者也没有动一下。

“喂,拉祖米兴,我倒要瞧瞧你的本领:你多么爱管闲事。”左西莫夫说。

“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要营救他!”拉祖米兴用拳头猛击了一下桌子,叫道。“这不是最使人气愤的事吗?问题不在于他们撒谎,撒谎总是可以原谅的。撒谎算不上坏事,因为这会使人去弄明白真相的。不,令人可恨的是,他们撒了谎,而且还相信自己的谎言。我尊敬波尔菲里,但是……比方说,开头什么东西把他们搞糊涂了呢?门扣住着,等到他们叫来了看门人,门却开着:这样看来,柯赫和彼斯特里雅柯夫就是凶手!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你别发急;他们只不过被拘留起来,不可能……顺便说说,我碰见过这个柯赫;原来他去向老太婆赎回过了期的押品,啊?”

“是的,他是个骗子!他也干票据贴现。他是个工厂老板。见他妈的鬼!你可要明白,我为什么生气?我痛恨他们那过时的、陈腐的和落后的一套……但是从这个案件中可以发现新的途径。根据那些心理上的材料就可以看出,应该怎样找到真正的线索。他们说:‘我们掌握了许多材料!’但材料并不是一切;至少一半要看你怎样分析这些材料!”

“你能分析材料吗?”

“当你感觉到,本能地感觉到,你能为这个案件出些力的时候,你就不能保持缄默,假如……哎呀!你知道这个案件的详细情况吗?”

“我等着听这个油漆工人的消息呢。”

“好啊!让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凶杀案发生后,第三天早晨,他们还在审问柯赫和彼斯特里雅柯夫的时候——虽然那两个人都能证明自己的每个行动,而且所提出的证明又是无可反驳的!——忽然出现一个最意想不到的证据。有个叫杜希金的农民,开设在那所房子对面的一家小酒店的老板,跑到警察局来了,带来一只装着一副金耳环的首饰盒,报告了事实的全部经过;‘前天晚上,大概刚过八点钟’,这是日期和时间,你可注意到?‘油漆匠米柯拉来找我,在这以前,还在白天,他已经来找过我,他拿来这只装着一副金耳环和宝石的盒子,向我抵押两个卢布,我问他,这是哪儿来的?他说,是在人行道上拾得的。我不再问他,’这是杜希金所说的话,‘我给了他一张钞票,一张一卢布的钞票,因为我想,他不向我抵押,也会向别人去抵押,他反正会去换酒喝掉,这些东西还是放在我这儿妥当些:藏得越远,拿起来越方便嘛,如果出了事,或者听到什么谣言,我立刻就交出去。’嗯,当然啰,他说的全是假话,信口开河,因为我知道这个杜希金,他自己就是个放高利贷的、窝藏赃物的,他不是为了将来交出这个值三十卢布的东西,而是从米柯拉手里骗过去。他只不过胆小。去他的,你听下去;杜希金继续往下说:‘我从小就认识这个乡下人米柯拉·杰敏季耶夫,我们是同省又是同县人,我们都是梁赞省扎拉斯基县人。米柯拉虽然不是酒鬼,但也喝些酒,我们都知道他在这所房子里干活,跟米特莱一同油漆,他同米特莱也是同乡。他拿到了那张一卢布的钞票,马上就把它兑开了,一口气喝了两杯酒,拿了找头就走了,那时我没有看见米特莱和他在一起。第二天我们听到了消息,说阿廖娜·伊凡诺夫娜和她的妹子丽扎韦塔·伊凡诺夫娜被人用斧头劈死了,这两个人我们都认识,因此这副耳环引起了我的疑心——因为我们都知道,死者生前常常放债。我到那所房子里去找他们,谨慎小心地悄悄地打听,不露声色,我首先问:米柯拉在这里吗?米特莱说,米柯拉出去玩了,天亮才回家,喝得醉醺醺的,在家里逗留了约莫十分钟,又出去了;可是以后米特莱就没有再见过他,他独个儿干完了活。他们是在二楼上干活,跟那两个被害者同一条楼梯上下。听到了这些话,我对谁也没有说,’这是杜希金说的话,‘我尽可能把这件谋杀案打听明白,回到家里心里总是感到怀疑。今天上午八点光景,’这是第三天啦,你明白吗?‘我看见米柯拉走进来找我,虽然他酒醉还没有醒,但不是醉得很厉害,懂得对他所说的话。他坐到长凳上,一言不发。当下,除开他,酒店里只有一个陌生人,另一个人在长凳上睡大觉,我跟这个人相熟,还有两个小堂倌。我问,“你看见过米特莱吗?”他说,“没有看见。”“你没有到这里来吗?”他说:“我有两天多没来了。”“昨天夜里你在哪儿过夜?”他说:“在佩斯基,科洛缅斯科耶〔19〕居民们那儿。”我说:“耳环是哪儿来的?”“在人行道上拾得的。”他说这句话的神气有点儿怪,并且不朝我看。我说:“你可听见,就在那天晚上,就在那个时刻,在那条楼梯上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他说:“没有听到。”可是他瞪着眼听着,脸勃然变色,白得像粉笔。我一边向他述说这件事,一边暗暗地观察他,可是他拿起皮帽,站起来要走。我想留住他。我说:“慢着,米柯拉,你不喝一杯吗?”并向一个小堂倌挤挤眼,叫他把着门,我从柜台后面走出去:他立刻从我身边跳开,跳到街上拔脚就逃,逃进一条胡同里去了。我从此没有看见过他。我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他犯了罪,没有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