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第2/5页)
“令堂……”卢仁说话了。
“哼!”拉祖米兴哼得很响。卢仁疑问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什么,我没有什么意见;您往下说吧……”
卢仁耸了耸肩膀。
“……我还在她们那儿的时候,令堂就给您写来了信。我来到了这儿,故意隔几天,等到我确信您已经知道了一切情况后,才来看您;可是现在我觉得奇怪……”
“我知道,我知道!”拉斯柯尔尼科夫忽然说话了,流露出最不耐烦的神情。“就是您?未婚夫?嗯,我知道!……够了!”
彼得·彼得罗维奇很生气,可是他不说话了。他坚决地要马上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沉默持续了片刻工夫。
然而拉斯柯尔尼科夫回答时,脸稍微转向他,忽然又凝神细细地瞧起他来,表现出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仿佛刚才还没有把他看够似的,或者仿佛他身上有个什么新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惊奇:甚至为着把他看个仔细,故意从枕头上微微支起身子。真的,在彼得·彼得罗维奇的整个外表上仿佛有个特别的东西引起人的惊奇,的确有个东西似乎证实了,现在如此无礼地称他做“未婚夫”,不是没有理由的。第一,可以看出,甚至是太显著了:彼得·彼得罗维奇逗留在京都的几天中,竭力把自己打扮得衣冠楚楚,等候着未婚妻到来,不过这是无可非议的,也是情有可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自以为,也许甚至过分得意地自以为佳运亨通了,这也是可以原谅的,因为彼得·彼得罗维奇也算个未婚夫了。他的全身衣服都是刚落针的,很合身,也许不好的只是太新了,过分暴露出某种目的。连那顶漂亮的新式圆呢帽也证实了这个目的:彼得·彼得罗维奇不知怎的对这顶呢帽十分爱护,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连那副惹眼的淡紫色的真正的朱旺手套也证明了这点,虽然这副手套他从来不戴在手上,只拿在手里当作装饰品。在彼得·彼得罗维奇的衣服上,浅淡的和青春的色泽占了优势。他穿着一件漂亮的淡褐色的夏季上装,配了一条浅色的又轻又薄的裤子,一件同样料子的背心,那件薄薄的衬衫还是刚买来的,系着一条带玫瑰色条纹的轻飘飘的细麻布领带,最好不过的是:这一切东西对彼得·彼得罗维奇甚至都很合适。他容光焕发,甚至显得眉目俊秀,本来看起来就不满四十五岁。乌黑的连鬓胡子像两个肉饼令人喜爱地遮没了两边脸颊,在那刮得精光的、闪闪发亮的下巴两边长得又密又美。头发也梳得精光,虽然有了几根银丝,在理发店里卷过的,但并不因此显出卷过的头发所常有的一种可笑或愚蠢的样子,因为卷过的头发免不了使人的脸有一副去行婚礼的德国人的神采。如果在这张相当漂亮而矜持的脸上有什么真正使人感到不快或者引起反感的地方,那么这是由于其他的原因。拉斯柯尔尼科夫无礼地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卢仁先生后,恶狠狠地微微一笑,又倒在枕头上,仍然看起天花板来。
可是卢仁先生竭力克制着,好像决意暂且不理会这些古怪的举动。
“看到您病得这个样子,我心里很难过,”他又开腔了,努力打破沉默。“要是我知道您身体不好,早就来看您了。可是您要知道,我忙得很哪!……我在枢密院里还要办理一件我的律师业务方面的重要事务。您也能猜度到的那些事,我不谈了。也就是说,我时刻等候着令堂和令妹到来……”
拉斯柯尔尼科夫稍微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他脸上流露出有点儿激动的神情。彼得·彼得罗维奇把话缩住了,等待着,可是因为没有人说话,他又往下说:“……时刻等待着!我给她们找到了一个住所,让她们暂时住一阵……” “在哪儿?”拉斯柯尔尼科夫有气无力地问。
“离这儿不很远,是巴卡列耶夫的房子……”
“这是在伏兹涅森斯基街,”拉祖米兴插嘴说。“那所房子有两层,是一家小旅馆;商人尤辛开设的;我去过。”
“是的,是一家小旅馆……”
“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肮脏、臭气四溢,而且是个可疑的场所;常常出事;谁知道那儿住着一些什么人!……我为一件可耻的事上那儿去过。房租倒便宜。”
“情况我当然没有能够摸得那么清楚,因为我也是刚到这里。”彼得·彼得罗维奇小心谨慎地反驳道。“但是有两个很清洁的小房间,因为只住很短一个时期……我已经找到一套正式的房间,那是我们将来的住宅,”他转脸对拉斯柯尔尼科夫说。“这套房间现在正在装修;我自己也暂住在李彼韦赫赛尔太太的房子里,离这儿只有几步路,跟我的一个青年朋友安德烈·谢苗内奇·列别兹雅特尼柯夫同住一室;巴卡列耶夫的房子也是他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