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第3/5页)
“跟列别兹雅特尼柯夫?”拉斯柯尔尼科夫慢吞吞地说,仿佛想起一件什么事来了。
“是的,安德烈·谢苗内奇·列别兹雅特尼柯夫,他在部里供职。你认识吗?”
“哦……不认识……”拉斯柯尔尼科夫回答道。
“对不起,您这样问,我倒以为你认识他。我曾经是他的监护人……一个很可爱的青年……他很关心……我很高兴见到年轻人:你可以向他们学到新的东西。”彼得·彼得罗维奇满怀希望地打量了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人。
“这指的是哪一方面?”拉祖米兴问。
“可以说,指的是最重要的方面,也就是最本质的方面,”彼得·彼得罗维奇连忙接嘴说,仿佛提出这个问题使他很高兴。“要知道,我已经有十年没有来彼得堡了。我们的一切新事物、我们的一切改革和新思想——这一切我们都是在外省听说的。但要看得更清楚,要看到一切东西,那就得到彼得堡来。嗯,我的意思是,当你观察我们的年轻一代的时候,你就可以获益匪浅。我坦白地说: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您的问题内容很广泛。我可能弄错,可是我觉得我似乎发现一种更明确的见解,可以说,发现更多的批评精神、更多的求实精神……”
“这是对的,”左西莫夫从牙缝里含糊地说。
“你胡说,哪来的求实精神,”拉祖米兴反驳道。“求实精神是不容易获得的,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差不多有二百年光景脱离了实际生活……不错,各种思想层出不穷,”他对彼得·彼得罗维奇说。“善良的愿望是有的,虽然是幼稚的;甚至正直的行为也能发现,虽然骗子多得不得了;但求实精神还是没有!求实精神得来不易啊。”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彼得·彼得罗维奇反驳道,显然很高兴。“当然,着迷和犯错误是有的,但这应该加以宽恕:着迷证明对事业有热情,也证明事业是处在一种不合理的外部环境中。如果说事情做得少,那是时间不够。我撇开方法不谈。照我个人的看法,也可以说,某些事情甚至已经做了:各种新的有价值的思想被传播着;某些新的有价值的作品被流传着,它们代替了那些旧的、空想的和浪漫主义的作品;文学具有更成熟的形式;许多有害的成见被根除了,受到了嘲讽……一句话,我们和过去永远绝缘了,而这,依我看来,已经是个成就……”
“背书!自我介绍,”拉斯柯尔尼科夫忽然开腔了。
“什么?”彼得·彼得罗维奇问,他没有听清楚,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这都是正确的,”左西莫夫赶忙插嘴说。
“不对吗?”彼得·彼得罗维奇高兴地瞥了左西莫夫一眼,继续往下说。“您会同意的,”他继续对拉祖米兴说,但带点儿洋洋得意和目空一切的神气,几乎喊出“年轻人”来,“至少就科学和经济学的真理……来说,有了巨大的成就,或者,正如他们现在所说的,进步。”
“老生常谈!”
“不,这不是老生常谈!比方说,假如从前人们常常对我说:‘去爱人吧’,于是我去爱了,那么结果怎样呢?”彼得·彼得罗维奇继续往下说,也许说得太急了。“结果是我把长褂扯成两半跟亲友分穿,于是我们俩都半裸着身体。俄罗斯有一句谚语:‘同时追几只兔子,结果是一无所获。’科学告诉我们:你爱人,首先只爱你自己,因为世上一切都是以个人利益为基础的。你只爱自己,那你就会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你的长褂才能保持完整。经济学的真理补充说:社会上私人的事业办得越多,也就是所谓完整的长褂越多,那么社会的基础就越巩固,社会上的公共事业也就办得越多。所以,为我个人发财,也就是为大家发财,从而使亲友所得到的就会比一件破长褂更多的东西〔22〕,这已经不是个人私下的馈赠,而是普遍繁荣的结果。道理是简单的,但是可惜,这个道理那么久没有传到我们这儿,被狂喜和幻想给淹没了,但似乎并不需要多大的机智去理解……”
“对不起,我也不是机智的,”拉祖米兴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我们别再谈下去啦。我提出这个问题是有目的的,但是三年来,我对这种闲扯和自慰,对所有这些絮絮不休的没完没了的老生常谈,对千篇一律地复述这些老生常谈已经厌烦极了,老天为证,不但我自己说这些话,而且别人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时,我也会脸红的。当然啰,您急于想自诩博学,这是大可原谅的,我也不责备您。现在我只要知道,您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近来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企业家要参加公众的事业,他们为自己的利益而曲解他们所染指的各种事业,以致把整个事业都完全糟蹋了。嗯,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