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第6/6页)
“诸位,让我走,让我走;别挤啦,让我过去!”他边说,边从人丛中挤了出去。“对不起,别吓唬我;我老实告诉你们,这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你们得不到什么,我不是胆小鬼,相反,诸位,你们倒要负强迫我隐瞒刑事案的责任。这个女贼被充分揭穿了,我要追究。我们的法官可不是瞎子……也不是醉鬼,不会听信这两个恶劣透顶的无神论者、捣乱分子和自由主义者的话。他们为报私仇而加罪于我,因为他们都是蠢货,对这点连他们自己也承认……让我走!”
“请您立刻离开我的屋子;请您立刻滚,咱们之间算完了!我认为: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给他讲述了……整整两个星期啦!……”
“安德烈·谢苗诺维奇,我刚才不是对您说过,我要走,可您又留住了我;现在我只要补充一句:您是个傻瓜。希望您治好您的脑筋,治好您的近视眼。女士们和先生们,让我走!”
他勉强地挤了出去;但那个军需官不肯让他那么便宜,只骂几句就放他走:他从桌上抓起一只玻璃杯,猛地一挥,向彼得·彼得罗维奇扔了过去;可是玻璃杯却直飞到阿玛丽雅·伊凡诺夫娜身上。她突然尖叫一声,那个军需官因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平衡,就沉重地摔倒在桌子底下。彼得·彼得罗维奇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半小时后,他已经离去。索尼雅天生胆小,她以前就感觉到了,害她比害任何别的人更容易,每个人都可以侮辱她,而且几乎不受惩罚。但是在这个时刻以前,她依然认为,对任何人小心、和气、顺从是可以消灾免祸的。她太失望了。不用说,她能够耐心地、几乎毫无怨言地忍受一切——连这样的事她也能忍受。可是开头她觉得这太痛苦了。虽然她胜利了,辨明了她是无辜的——等到从来没有经受过的惊吓和恐惧一过去,等到她知道并且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一种孤单无助的和受了凌辱的感觉就痛苦地揪紧了她的心。她号啕痛哭起来。她终于忍不住了,从屋子里狂奔出去,跑回家去了。这差不多是在卢仁走后不多久。阿玛丽雅·伊凡诺夫娜被玻璃杯击中,引起了在场的人一阵狂笑,她岂肯代人受过,于是疯狂地尖叫一声,向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直扑过去,把一切都归罪于她:“搬出去!立刻就搬出去!快滚!”她说着,随手抓起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的东西,往地板上乱丢。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本来已经痛不欲生,几乎不省人事,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她从床上直跳起来(她累得躺倒在床上),也向阿玛丽雅·伊凡诺夫娜直扑过去。但是斗争的力量过于悬殊;她被推开了,就像一根羽毛被吹走一样。
“怎么!无法无天地诬蔑人还不够——这头畜生还来向我进攻!怎么!在我丈夫安葬的日子里,受了我的款待,却要撵我出屋,赶我和死了父亲的孩子们到街上去!我上哪儿去啊!”这个可怜的女人数落着,号啕大哭,气喘吁吁。“天哪,”她突然叫喊起来,两眼闪烁着怒火。“难道没有公理了!如果不保护我们,不保护这些死了父亲的孩子,你保护谁啊?咱们等着瞧吧!世界上有法律和正义,我要去找!立刻就去找,你等着吧,无法无天的畜生。波列奇卡,你和弟弟妹妹都留在家里,我就要回来。你们等我回来,哪怕在街上等我也好!咱们瞧着吧,世界上有没有正义?”
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把已故的马尔美拉陀夫在谈话中提到过的那块绿呢头巾披在头上,打那些还挤在屋子里的、乱成一团的喝醉的房客中间挤了出去,她号啕痛哭,满面泪痕地跑到街上去了——此刻她并不知道上哪儿去,不管怎样,得马上去寻找正义。波列奇卡带着弟妹们吓得躲到角落里坐在衣箱上,搂着那两个幼小的孩子嗦嗦发抖,等着妈妈回来。阿玛丽雅·伊凡诺夫娜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尖声叫喊,边数落,边随手抓起东西摔在地板上,简直是横行霸道。房客们都叫嚷着,各干各的——有些人就自己所知道的谈论着所发生的事;另一些人争吵着、谩骂着;还有一些人唱起歌来……“现在我也该走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在心里寻思。“喂,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看您现在怎么说啊!”
他上索尼雅的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