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帚木(第10/12页)

② 此时源氏的官位是近卫中将,正好和那侍女的称呼相同。

说不出话来。源氏公子对她说道:“太唐突了,你道我是浮薄浪子一时冲动,确也难怪。其实我私心倾慕,已历多年。常想和你罄吐衷曲,苦无机会。今宵幸得邂逅,因缘非浅。万望曲谅愚诚,幸赐青睐!”说得婉转温顺,魔鬼听了也会软化,何况他是个容姿秀丽、光彩焕发的美男子。那空蝉神魂恍惚,想喊“这里来了陌生人”,也喊不出口。只觉得心慌意乱,想起了这非礼之事,更是惊恐万状,喘着气低声说道:“你认错了人吧?”她那恹恹欲绝的神色,教人又是可怜,又是可爱。源氏公子答道:“并不认错人,情之所钟,自然认识。请勿佯装不知。我决不是轻薄少年,只是想向你谈谈我的心事。”这人身材小巧,公子便抱了她,走向纸隔扇去。恰巧这时候,刚才她叫的那个侍女中将进来了。源氏公子叫道:“喂,喂!”这中将弄得莫名其妙,暗中摸索过来,但觉一阵阵的香气,直扑到她脸上,便心知是源氏公子了。中将大吃一惊,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出话来。她想:“若是别人,我便叫喊起来,把人夺回。然而势必弄得尽人皆知,也不是道理。何况这是源氏公子。怎么办呢?”她心中犹豫不决,只管跟着走来。源氏公子却若无其事,一直走进自己房间里去了。拉上纸隔扇时,他对中将说:“天亮的时候你来迎接她吧!”

空蝉听到这活,心中想道:不知中将作何感想?只此一念,已使她觉得比死更苦,淌了一身冷汗,心中懊恼万状。源氏公子看她很可怜,照例用他那一套不知哪里学得的情话来百般安慰,力求感动她的心。空蝉却越发痛苦了,她说:“我觉得这不是事实,竟是做梦。你当我是个卑贱的人,所以这样作践我,教我怎不恨你?我是有夫之妇,身分已定,无可奈何的了。”她痛恨源氏公子的无理强求,说得他自觉惭愧。公子回答道:“我年幼无知,不懂得什么叫做身分。你把我看作世间一般的轻薄少年,我很伤心。我从来不曾有过无理强求的暧昧行为,你一定也知道的。今天与你邂逅,大概是前世的宿缘了。你如此疏远我,我也怪你不得。今天的事,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本正经他说了许多话。然而空蝉对于这位盖世无双的美男子,愈加不愿亲近了。她想:“我不从他,也许他会把我看作不解风情的粗蠢女子。我就装作一个不值得恋爱的愚妇吧。”于是一直采取冷淡的态度。原来空蝉这个人的性情,温柔中含有刚强,好似一枝细竹,看似欲折,却终于不断。此刻她心情愤激,痛恨源氏公子的非礼行为,只管吞声饮泣,样子煞是可怜。源氏公子虽然觉得对这女子不起,但是空空放过机会,又很可惜。他看见空蝉始终没有回心转意,便恨恨他说:“你为什么把我看作如此讨厌的人呢?请你想想:无意之中相逢,必有前生宿缘。你佯装作不解风情之人,真教我痛苦难堪。”空蝉答道:“我这不幸之身,倘在未嫁时和你相逢,结得露水因缘,也许还可凭仗分外的自豪之心,希望或有永久承宠之机会,借此聊以自慰。如今我乃有夫之妇,和你结了这无凭春梦似的刹那因缘,真教我寸心迷乱,不知所云。现在事已如此,但望切勿将此事泄露于人!”她那忧心忡忡的神色,使人觉得这真是合理之言。派氏公子郑重地向她保证,讲了许多安慰的话。

晨鸡报晓了。随从们都起身,互相告道:“昨夜睡得真好。赶快把车子装起来吧。”纪伊守也出来了,他说:“又不是女眷出门避凶。公子回宫,用不着这么急急地在天色未明时动身!”源氏公子想:“此种机会,不易再得。今后特地相访,怎么可行?传书通信,也是困难之事!”想到这里,不胜痛心。侍女中将也从内室出来了,看见源氏公子还不放还女主人,心中万分焦灼,公子已经许她回去,但又留住了,对她说:“今后我怎么和你互通音信呢?昨夜之事,你那世间无例的痛苦之情,以及我对你的恋慕之心,今后便成了回忆的源泉。世间哪有如此珍奇的事例呢?”说罢,泪下如雨,这光景真是艳丽动人。晨鸡接连地叫出,源氏公子心中慌乱,匆匆吟道:“恨君冷酷心犹痛,何事晨鸡太早鸣?”

空蝉回想自身境遇,觉得和源氏公子太不相称,心中不免惭愧。源氏公子对她如此热爱,她并不觉得欢喜。她心中只是想着平日所讨厌的丈夫伊豫介:“他可曾梦见我昨夜之事?”想起了不胜惶恐。吟道:“忧身未已鸡先唱,和着啼声哭到明。”

天色渐渐明亮,源氏公子送空蝉到纸隔扇边。此时内外人声嘈杂,他告别了空蝉,拉上纸隔扇,回到室内的时候,心情异常寂寥,觉得这一层纸隔扇不啻蓬山万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