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空蝉(第2/3页)
①、②、③:填空眼,双活,劫,都是围棋里的名称。
源氏公子走到边门口的过廊里,在那里站着。小君觉得要公子在这里久候,太委屈了,走来对他说:“今夜来了一个很难得来的人,我不便走近姐姐那里去。”源氏公子道:“如此说来,今夜又只得空手回去了。这不是教人太难堪么?”小君答道:“哪里的话!客人回去之后,我立刻想办法。”源氏公子想:“这样看来,他会教这个人顺从我的。小君虽然年纪小,然而见乖识巧,懂得人情世故,是个稳健可靠的孩子呢。”
棋下毕了,听见衣服窸窣之声,看来是散场了。一个侍女叫道:“小少爷哪里去了?我把这格子门关上了吧。”接着听见关门的声音。过了一会,源氏公子对小君说,“都已睡静了。你就到她那里去,给我好好地办成功吧!”小君心中想:“姐姐这个人的脾气是坚贞不拔的,我无法说服她。还不如不要告诉她,等人少的时候把公子带进她房间里去吧。”源氏公子说:“纪伊守的妹妹也在这里么?让我去窥探一下吧。”小君答道:“这怎么行?格子门里面遮着帷屏呢。”源氏公子想:“果然不错。但我早已窥见了。”心中觉得好笑,又想:“我不告诉他吧。告诉了他,对不起那个女子。”只是反复地说:“等到夜深,心焦得很!”
这回小君敲边门,一个小侍女来开了,他就进去。但见众侍女都睡静了、他说:“我睡在这纸隔扇口吧,这里通风,凉快些。”他就把席子摊开,躺下了。众侍女都睡在东面的厢房里。刚才替他开门的那小侍女也进去睡了。小君假装睡着,过了一会儿,他拿屏风遮住了灯光,悄悄地引导公子到了这暗影的地方。源氏公子想:“不知究竟如何?不要再碰钉子啊!”心中很胆怯。终于由小君引导,撩起了帷屏上的垂布,钻进正房里去了。这时候更深人静,可以分明地听到他的衣服的窸窣声。
空蝉近来看见源氏公子已经将她忘记,心中固然高兴,然而那一晚怪梦似的回忆,始终没有离开心头,使她不能安寝,她白天神思恍惚,夜间悲伤愁叹,不能合眼,今夜也是如此。那个下棋的对手说:“今晚我睡在这里吧。”兴高采烈地讲了许多话,便就寝了。这年轻人无心无思,一躺下便酣睡。这时候空蝉觉得有人走近来,并且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知道有些蹊跷,便抬起头来察看。虽然灯光幽暗,但从那挂着衣服的帷屏的隙缝里,分明看到有个人在走近来。事出意外,甚为吃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终于迅速起身,披上一件生绢衣衫,悄悄地溜出房间去了。
源氏公子走进室内,看见只有一个人睡着,觉得称心。隔壁厢房地形较低,有两个侍女睡着。源氏公子将盖在这人身上的衣服揭开,挨近身去,觉得这人身材较大,但也并不介意,只是这个人睡得很熟,和那人显然不同,却是奇怪。这时候他才知道认错了人,吃惊之余,不免懊恼。他想:“教这女子知道我是认错了人,毕竟太傻,而且她也会觉得奇怪。倘丢开了她,出去找寻我的意中人,则此人既然如此坚决地逃避,势必毫无效果、反而受她奚落。”既而又想:“睡在这里的人,倘是黄昏时分灯光之下窥见的那个美人,那么势不得已,将就了吧。”这真是浮薄少年的不良之心啊!
轩端荻好容易醒了。她觉得事出意外,吃了一惊,茫然不知所措。既不深加考虑,也不表示亲昵之状。这情窦初开而不知世故的处女,生性爱好风流,并无羞耻或狼狈之色。源氏公子想不把自己姓名告诉她,既而一想,如果这女子事后寻思,察出实情,则在他自己无甚大碍,但那无情的意中人一定恐惧流言,忧伤悲痛,倒是对她不起的。因此捏造缘由,花言巧语地告诉她说:“以前我两次以避凶为借口,来此宿夜,都只为要向你求欢。”若是深通事理的人,定能看破实情。但轩端荻虽然聪明伶俐,毕竟年纪还小,不能判断真伪。源氏公子觉得这女子并无可憎之处,但也不怎么牵惹人情。他心中还是恋慕那个冷酷无情的空蝉。他想:“她现在一定躲藏在什么地方,正在笑我愚蠢呢。这样固执的人真是世间少有的。”他越是这么想,偏生越是想念空蝉。但是现在这个轩端荻,态度毫无顾虑,年纪正值青春,倒也有可爱之处。他终于装作多情,对她私立盟誓。他说:“有道是‘洞房花烛虽然好,不及私通趣味浓’。请你相信这句话。我不得不顾虑外间谣传,不便随意行动,你家父兄等人恐怕也不容许你此种行为,那么今后定多痛苦。请你不要忘记我,静待重逢的机会吧。”说得头头是道,若有其事。轩端荻绝不怀疑对方,直率地说道:“教人知道了,怪难为情的,我不能写信给你。”源氏公子道:“不可教普通一般人知道。但教这里的殿上侍童小君送信,是不妨的。你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说罢起身,看见一件单衫,料是空蝉之物,便拿着溜出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