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槿姬(第5/5页)

①这扇子是装饰的,故冬天也用。

源氏公子对紫姬说:“前年藤壶母后曾在庭院中造一个雪山。这原是世间寻常游戏,但出于母后之意,便成了风流韵事。我每逢四时佳兴,想起了母后夭逝,便觉得遗恨无穷,不胜悼惜。母后总是异常疏远我,因此,我不能接近她,详悉细情。然每次在宫中渴见,母后总视我为可以信赖之人。我也多多仰仗于她,凡事必向她请教。她对人虽不能言善辩,然而言必有中。即使寻常细事,亦必安排妥帖。如此英明之人,世间岂能再得!她秉性温柔沉着,其敦厚周谨与风韵娴雅之处,无人可与并比。只有你和她血缘最近,颇有几分相似。然而有点嫉妒的样子,略有些儿固执,做人太不圆通,真乃美中不足了,前斋院槿姬呢,又另是一种人物。彼此寂寞无聊之时,便互通音信,谈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我也得随时留心,不敢略有放肆。如此高雅之人,现今世上恐只剩她一人了。”紫姬说:“那末我倒要问你:那位尚侍胧月夜,做事周到,人品也很高雅,绝不象一个轻佻之人,怎么和你之间也有了风言风语的传闻?我真想不通了。”源氏公子答道:“你说得是。讲到容颜美丽,她是数一数二的人。至于那件事,我对她不起,想起了后悔莫及。大凡风流之人,年纪越大起来,懊悔之事越多。我自问比别人稳重得多,尚且如此。”说起胧月夜,源氏公子掉了几点眼泪。接着又谈到明石姬,源氏公子说:“这个乡下人,微不足数,被人看轻。不过出身虽然低微,却懂得道理。只是由于出身不如别人,反而气度过分高傲,也终是美中不足。我还没有会过身分十分低微的人。然而十分优越的女子,在这世间也真难得。东院里那个孤居独处的人,心情始终不变,真可赞佩。这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我当初赏识她那谦虚恭谨的美德,因而与她结识。自此以后,她一直是那样谦虚恭谨地安度岁月呢。到了现在,我越发赏识她的厚道,从此不会抛弃她。”两人共话过去现在种种事情,直到夜深。

月色更加明澄了,万籁无声,幽静可爱。紫姬即景吟道:“塘水冰封凝石隙,碧天凉月自西沉。”

她的头略微倾侧,向帘外闲眺,姿态美丽无比。她的发髻和颜貌酷肖源氏公子所恋慕的藤壶母后,妩媚动人。对槿姬的恋慕之情便收了几分回来。此时忽闻鸳鸯叫声。源氏公子即兴吟道:“雪夜话沧桑,惺惺惜逝光。

鸳鸯栖不稳,噪噪恼人肠。”

入室就寝之后,还是念念不忘藤壶母后。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之间,恍惚看见藤壶母后出现眼前。她愁容满面,恨恨地言道:“你说决不泄露秘密,然而我们的恶名终于不能隐藏,教我在阴间又是羞耻,又是痛苦,我好恨啊!”源氏公子想回答,然而好象着了梦魇,说不出活,只是呻吟。紫姬怪道:“哎呀,你为什么?怎么样了?”源氏公子醒来,不见了藤壶母后,非常可惜。心绪缭乱,不知所措。努力隐忍,不觉两泪夺眶而出,后来竟濡湿了枕袖。紫姬弄得莫名其妙,百般慰问,源氏公子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后来吟道:“冬夜愁多眠不稳,梦迢人去渺难寻。”

无法续梦,心甚悲伤。次日一早起身,不说原由,只管吩咐各处寺院诵经礼忏。他想:“梦见她恨我,说‘教我在阴间痛苦’,想来事实确是如此。她生前勤修佛法,其他一切罪孽都已消除,只有这一件事,使她在这世间染上了污浊,无法洗刷。”他想象藤壶母后来世受苦之状,心中更觉悲伤。便仔细考虑:有何办法可到这渺茫的幽冥界中去找到她而代她受罪呢?然而公然为藤壶母后举办法事,又恐引起世人议论。况且冷泉帝正在烦恼,闻知了得不怀疑?于是只得专心祷祝阿弥陀佛,祈求往生极乐世界,与藤壶母后同坐莲台。只是:“渴慕亡人寻逝迹,迷离冥途影无踪。”

这恐怕又是迷恋俗缘的尘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