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上 新菜(第3/23页)

大凡女子,无论血统何等尊贵。宿命如何不得而知,真乃可悲之事。在许多公主之中,上皇特别疼爱这位三公主。但也有人嫉妒她。所以必须从长计议,使她不受一点诽谤才好。”左中弁答道:“说也奇怪,六条院主人多情得厉害呢!凡是一度钟情的女人,不论是他所心爱的,或者并无深情的,都迎接过来,教许多女人集中在自邸内。然而他所重视的也有限,恐怕只有紫夫人一人。因此之故,屈居在这一人的威势之下度送孤寂生涯的人,亦复不少。然而三公主倘有宿世因缘,果如你所说的嫁到了六条院,那么据我推量,紫夫人即使威势盛大,也不能和她分庭抗礼。然而究竟如何,还得有所顾虑。这且不说。主人常常私下对我讲心里的话,他说:‘我所享受的荣华富贵,在这末世已属过分,我身可谓绝无遗憾了。只是为了妇人之事,外则受人讥议,内则我心犹有不足之感’①。的确如此,在我们看来也有这等感想。因为由于种种因缘而受他荫庇的许多妇人,虽然不是身分低微、不堪匹配的人,但都是普通人臣之女,没有与他地位相称的夫人。所以三公主既欲下嫁,若能如你所说,嫁到六条院去,真是多么如意称心的好因缘啊!”

①“受人讥议”,指六条妃子、胧月夜等事;“不足之感”,指没有身分高贵的正夫人。

乳母又找个机会向朱雀院奏道:“前日已将尊意示知左中弁。他说:‘六条院主人一定接受。多年以来,他常想迎娶一位正夫人,如此便可如愿以偿了。只要这边真心许可,我就向那边传达。’此事毕竟如何,还请作主。六条院内有许多夫人,六条院大人对她们都很关怀,按照各人身分而予以优待。但照普通臣民之家看来,夫人与许多姬妾相对立,总是缺憾之事。我家三公主倘入六条院,深恐亦将遭受意外之烦恼。希望娶得三公主者,不乏其人,还请上皇从长计议为是。今世风习,无论身分何等高贵之公主,亦有爱好独立自主、随心所欲地度送独身生活的人。但我家三公主娇憨成习,稚气难除,不宜于独身生活。我等伺候之人,能力自有限度。即使是贤能的侍女,也只有依照主人吩咐而服务,即为尽职。因此三公主若无夫婿照顾,实甚可虑。”

朱雀院答道:“是呀,我也有这感想。公主下嫁,向来视为轻率之行。再者,即使身分高贵,凡女子有了丈夫,自然难免发生后悔之感与不快之事,甚至陷于悲伤苦闷之境。如果不嫁,于父母双亡、失却荫庇之后,抱定主意,独身度世,则又非长策。因为在古代,人心正直,世风敦厚,无人敢冒人世之大不韪而思娶神圣之公主。但今世人心不古,纵情好色,悖乱之事,时有所闻。昨日还是高贵之家父母所珍爱的金技玉叶,今日即为卑不足道的轻薄男子所欺骗,以致声名堕地,使亡亲面目无光,含羞地下。此种事例,不胜枚举。如此看来,不论下嫁或独身,一样深可担心。凡人皆因前世宿缘而得今生果报,此中消息,我等不得而知,因此万事都可担心。不管好坏,一切依照父兄之命而行,听凭各人前世宿缘而定,则即使晚年生涯衰落,亦非本人之过失。反之,女子自择夫婿,长年相处,幸福无量,世间声望,亦甚美满。当此之时,似觉自择夫婿亦颇不恶。但在当初骤传此消息时,父母皆不得知,亲友并未赞许,自作自主,私定终身,在女子实为最大之瑕疵。此种行为,即在寻常百姓之家,亦被视为轻狂浮薄之举.虽然如此,婚姻之事,毕竟不可不顾本人的意愿。但倘为外力所迫,偶尔失身于不淑之人,就此决定了一生命运;便可想见此女子必然意志薄弱,态度轻率。我看三公主异常幼稚,自己全无主见。故你等当保姆者,切不可自作自主,代她择婿!倘有此种事情谣传于世,真乃不幸之极了!”朱雀院担心出家以后之事,故谆谆叮嘱。乳母等便觉今后责任更加重大,大家不胜惶恐。

朱雀院又说:“我想等候三公主年事渐长,知识渐开,一直忍耐至今。但长此下去,使我不能成遂出家之大愿,实甚可虑,因此极盼早日定夺。六条院主人识见高远,老成持重,实为最可信赖之人。至于姬妾众多,其实无关紧要。因为或善或恶,皆由本人心意造成。六条院主人气度雍容,仪态稳重,可为世人典型。世间没有比他更可信赖的人了。宜为三公主夫婿者,除却此君而外,更有何人?萤兵部卿亲王人品也很端正。我与他同为皇子,不宜视同外人而加以贬斥。然而此人过分耽好风雅,缺乏威严,不免偏于轻率,毕竟不可信赖。藤大纳言愿为三公主当家臣①,用意备极诚恳,然而总觉不甚相称。此种身分平凡之人,到底是不足道的。自古以来,凡公主择婿,必须其人有特殊之声望,方为合格。若仅因其人热爱公主,即视为贤婿而选定之,则缺陷必多,遗憾无穷。据尚侍胧月夜说:右卫门督柏木②私下恋慕三公主。可惜只是个右卫门督,倘能再晋升,有了相当的官位,倒也未始不可考虑。不过此人年纪很轻,还只二十四岁,全无稳重之相。他选择配偶,志望甚高,因此至今还是鳏居。然而从容悠闲,孤高自赏。其态度拨类超群,其才学亦迥不犹人。可知将来一定飞黄腾达,前途发迹可操左券。然而要做三公主夫婿,毕竟还欠一筹。”他左思右想,无限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