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第5/12页)
他们其中一个人走近珍珠,她的心顿时沉了下来。他伸出手,指尖摸摸他们野餐的篮筐。垃圾,珍珠心里又想一次。他们肯定恨透了我们!看看我的瓷器还有我的刀叉,她想告诉他,我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有一个围起来的门廊,花园里还种着果树。她想让这些男人们回到他们破败的家,面对他们憔悴的妻子时,感到他们自己有多么低等与贫困。
他说:“看起来你太太做了些饭菜嘛。她很会做饭,是吧,孩子?”
“是的,先生。”班尼回答,“是的先生,她会。”
大个男人看了看另一个,接着又看看班尼,说:“你们最好离开这儿。”
“谢谢你,先生。我们收拾好东西,立刻离开。”
“我没说让你们带东西离开,我说让你们走。”
班尼不说话了,他的两手攥成拳头,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然贲张。
大个子男人继续说:“你们都应该把你们的东西放到白人餐桌上,现在你们就得把这些留下。这是税。你们都交税吧?”
班尼没有回应。大个头男人走向他。
“我问了你问题。你交税吧?”
班尼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是的,我们交。”
“是的什么?”
班尼又一次没有回答。
大个男人把手放在班尼胸前,猛推了一下。班尼踉跄了几步,不过没倒。蛐蛐在草地里歌唱,一个人拖着脚走在砂石路上。
“是的先生。”班尼说,“是的先生,我们交税的。”
“嗯,那你们还得再交一个。现在在我改变主意前赶紧走。”
珍珠手掌按在桌上,站起身。她又停下了,突然意识到她得抬起脚跨过长凳,那样那帮垃圾就看见她的动作了。她没法动。只好挪到左边,一会儿又挪到右边,想找个最稳妥的办法离开这张凳子。
大块头男人说:“你太太想跟我们待在这里?”他们大笑。
珍珠一边颤抖着抬起腿,她感受到大腿间有清凉的风吹过。她赶快转身,不让他们看见她脸上的泪水。她朝他们的车子走去,高跟鞋在草地上走得不稳。他们其中一人说:“也许她应该留下来。”她听见班尼慢慢地走在她身后,像悄悄地从一个具有攻击性动物身边逃脱的样子。
车里,他们很长时间没有看对方一眼,也没有说话。他们两人都时不时地看看后视镜,确保后面是否跟着亮得刺眼的车灯。紫色的夜晚进入了完全的黑暗,他们是路上唯一行走的车辆。珍珠坐在车里,两手紧紧握着大腿,她捋捋裙子,把褶皱抚平。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凉风,她使劲按了一下车窗按钮。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坐立不安了!”班尼说,“你让我想跳出我自己这层皮。”
“你让我想扒掉我自己的皮丢掉。”珍珠咕哝地抱怨。
“什么情况?”班尼问,“你要是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
“那么低声下气的!”她大吼。
“那你想我怎么样?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
“你没有必要把腰弯得那么低。你可以保持你的尊严!我从来没被这么羞辱过!”
“哦,你有。你有,而且你知道。你在家里喝着下午茶,搞花园聚会,这样你便认为你可以假装我们不是我们,但你和我一样清楚,我的尊严,我那他妈该死的尊严,会使我们吊死在树上。”
“那些人连我脚下的泥土都配不上。我受不了他们眼里的满足,班尼。我受不了。”
“你以为我受得了吗?”
普里斯比小姐,这个粗鲁的女人,妖怪一样的女人,离开韦恩大街时砰的一声摔门而出。救济办公室每个星期都派她来,他们称之为家庭评估,为了确保海蒂能够继续有资格享有她每个月领取的救助金。海蒂心想,她宁可饿死也不想再见到这女人了。也许普里斯比当天下午回到救济办公室就把她的资格给取消了。反正已经不重要了,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她就要把她的孩子送给别人了,像送条小狗一样。她的大宝宝,她最后一个出生的孩子,马上就要跟着珍珠走了。当海蒂再次见到艾拉,三年或者五年后,她们便已形同陌路。她的女儿会叫她海蒂阿姨,或者女士。海蒂会望着艾拉的脸,努力不去爱她。她会再次地说服自己,她是做了该做的事,她是救了艾拉,不让她忍受那空了一半的冰箱,和炉子没有煤烧的冬季。她可以留下艾拉,她仍然可以的。但是艾拉要有属于她自己的房间了,她还能拥有绣球花,宽广的草地,夏日里的冰激凌,再也不会穿哥哥姐姐们留下来的旧衣服。再也没有普里斯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