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城贝荣纳(第3/4页)

“离婚之后呢?”

她点了点头,“只要你负得起责任,我一定天涯海角随你去。”

“也就是说,我要是一步踏错,就得自怨自艾一辈子了,是不是?”

“我离婚后你如果还不嫌弃,何去何从你说了算。”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抚摸着她的手背说,“我一片痴心,你要是还不领情,那就证明你对我一点儿也不了解。”

另一个餐桌上的两个好事者跑到唱片机那里,放了一曲蓝调音乐。乐曲节奏舒缓、旋律悠扬,那两个人忽即忽离,跟着乐曲的节奏翩翩起舞。我想跟薇薇安贴得更近一些,于是邀请她共舞一曲。

有了好舞伴,无须好舞池。我们俩踏入场中,她柔软的胸部、温热的大腿隔着数层薄薄的衣服挤压着我。此一刻,如梦如幻,我烦恼尽释,恍若身在天堂。

我们轻摇慢摆,好一阵子相顾无言。

“他判的是死刑。”我说。

我们上周末已经谈论过这个问题,值此销魂一刻,我不愿想起,更不愿提及。可我心有块垒,不浇不快。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子骤然一紧。

我们的舞步并没有停下来。

“她们要我探视他。”

“这是好事啊,格兰特!”

“她们要我在他临死前,把他从一个窝囊废变成男人。”

她陡然停下脚步,身子向后一挺打量着我。她嘟着一张嘴,痛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那个辩护律师为了给杰弗逊脱罪,声称他是个不具备正常人思维能力的动物。”我说,“他还说将这样的动物绑上电刑椅,跟电死一头猪毫无区别。因为他活得浑浑噩噩,死得不明不白,可陪审团12位道貌岸然的白人还是裁定了他死刑。现在的问题是,杰弗逊的教母找上我,要我做他的布道师,给他灌输做人的道理,让他向那些白人、向世人证明他是人,不是猪。人是上帝制造的,我何德何能,敢当此大任?”

这时一曲终了,我们都回到座位上。

“警长是否同意还不知道,就算他这一关过了,那又如何?我能给他说什么?人是什么,人应该怎样死,我知道多少?人怎么活我还没弄清楚,让我给别人讲如何死,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薇薇安只有低头的份儿。

“如果他们允许我见他,如果我出色完成了任务,杰弗逊临终开窍了,意识到自己不比任何人低一头,这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到头来一场空。我有必要瞎掺和吗?我能改变什么?活着像头猪,让他像猪一样懵懵懂懂地死去,不是更好吗?”

薇薇安抬起头,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望着我,两行清泪潸然滑落。我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捧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话会让你落泪。我无意伤你的心,我是有苦无处诉啊!”

“我希望你找我,格兰特。”她说,“我希望你天天找我。”

雪莉走了过来,收拾我们桌子上的残盘空杯。

“你们还要不要添点什么?”她问道。

“照旧加一份。”我说完,小雪莉走了。

“我希望你做这件事。”薇薇安说。

“这事由不得我,要警长点头的。”

“他要是答应了,我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走一趟。”

“为你跑这个路?”

“为咱们,格兰特。”

我望着她,她瞅着我,四目相对,我看得出她是认真的。

“这是个艰难的使命,能不能完成我没把握。”

“我知道你行。”

“你得随时帮助我。”

“绝不推辞。”

雪莉端来饮料,把一块干净的餐巾纸垫在下面。她看我的眼神还是不怎么友好,看来我不经意间说出的“但愿别累着她”那句话,确实冒犯了她的虎威。

“雪莉对你是相当不满。”小姑娘一走,薇薇安打趣道。

“我多给她点小费不就行了?”我说。

薇薇安浅浅一笑,端起酒杯朝我晃了晃。

“你的笑容真是美极了。”我赞叹道。

她又笑了笑。

“周末你忙什么?”我问道。

“家庭作业和家务,有事吗?”

“周五、周六晚上有没有空?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巴吞鲁日[4]?家务让多拉帮帮忙,我付钱。”

“周五差不多。”她说。

我们巴吞鲁日那边有朋友,他们知道薇薇安正在闹离婚,也认识我姨姥。我们一去,他们会识趣地跑到酒吧里消磨时间,给我们提供足够的时间单独相处。我们俩幽会一结束,或者去酒吧找朋友打招呼,或者把钥匙装在信封里,内附一封感谢信,然后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