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格兰特的愤怒(第2/3页)

我一把夺过粉笔,纠正完他写的答案后把粉笔转交给下一个学生,随后气呼呼地走开了。

侧墙上那面黑板前,一个穿灰上衣、黑裙子、头上扎着五六根小辫子的女生,趿拉着一双脏污不堪的棕色拖鞋,不登对的棕色袜子露在外面,写一句只有6个字的句子,字迹从上边框一直拖到了下边框。

“你干吗竖着写字?”我冷冷地问道。

我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可怜的丫头倏地转过身来,望着我不住地向后退缩着。看那样子,她是恨不得一下子挤到黑板里去。

“这个……这个……这个……”她吞吞吐吐地说,还用粉笔头不停地点着黑板,“那个……那个……是单句,魏金斯先生。”

“你这能叫单句吗?”我嘲讽道,“你这叫斜句!单句一般是横着写的!”

我伸出一只手要她交出粉笔,小姑娘吓蒙了,就是紧紧地攥住不放。我一筹莫展,只好使用暴力手段硬夺了过来,然后在黑板上画出三条横线。

“这个叫直线。”我冷哼了一声,“跟你写的字一样吗?”

她头点得鸡啄米似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我的脸。

我擦掉了刚才画上去的线,一并擦去了小女孩留下的那行歪歪斜斜的字迹。

“你给我写6个单句,一行都不能斜!”我将粉笔交到她手里,下了一道命令,“这节课结束前,你一定要完成任务!其他同学,坐好!”

我把小女孩丢到一边,这一天的教学思路全打乱了。我走到门口,回头瞟了一眼其他班级的学生。他们很识相,知道我气不顺,都乖乖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走进大院,用戒尺抽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用的力道足够大,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在我的周身蔓延开来。晨风拂过我的面颊,清爽宜人。我在教堂的大院里伫立一会儿,又百无聊赖地来到大路上。村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姨姥家门前我那辆灰色的福特,还有村边排水沟旁边的一辆汽车外,别无他物。老旧的房屋、灰暗的青瓦、散乱的炊烟,处处凄凉,举目萧索。自谓一名村里的教书匠,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岌岌可危的老者,这里没有我不熟的人。谁待在家里、谁外出干活,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我都了如指掌。刚才被我打过屁股的那个男孩,父母长兄还有姐姐正在田间劳动,奶奶这会儿正在准备午饭。在我面前吓得张口结舌的那个女孩家的烟囱里,正冒出缕缕青烟。她来自一个人丁兴旺的家庭,她姐姐怀孕后,书不能念了,还整天腆着大肚子下地干活。她有个傻哥哥,老爹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老暴君家里使惯了性子,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顿夹枪带棒。她姐姐身怀六甲,大棒子还照挨不误。可她那个傻哥哥日子过得蛮舒坦,老暴君平时对傻儿子关怀备至,再气愤也不舍得拍一下。飘忽不定的炊烟、半隐半现的屋顶,在我的眼里无一不是生活,处处都有故事。

我一直走到后院,使用男生厕所方便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踱回教室。不过这次我走的不是老路,而是就近钻进了后门。绝大多数学生很长记性,只顾埋头做看书状。有个一年级的学生不长记性,早忘了我刚才雷霆震怒的样子,或者干脆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玩主,就这一会儿工夫,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虫子放在衣袖上,正玩得热火朝天。我站在后门处一声不吭,仔细观察了小家伙半天。小虫子溜下他的毛衣袖口,在他的手背上弯来绕去地练一阵子跑步,擦着边后小家伙便用另一只手捉回肘弯处的大本营,再津津有味地欣赏这一番臂掌间的马拉松长跑。

我给这个班的小先生爱琳·科尔使了个眼色,让她别惊动小家伙。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照准他皮球一样的光头就是一戒尺。一声脆响在教堂里回荡起来,小家伙双手捂住鼓起老大一个疙瘩的青头,受惊的兔子一般胡蹦乱跳。我刚才的威仪大家都领教过了,所以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小家伙的邻桌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颤着声笑了起来。小家伙吃痛不起,抽噎起来。

“先把你那宝贝虫子扔到外面去,再回来上课!”我吼道。

小家伙胳膊伸得老长,架着那只红色小甲虫向门外走去,一路上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这是玩虫子的时间吗?”我余怒未息,面向全体学生训起话来,“我到这里来,到底是教大家学知识的,还是看你们玩虫子的?”

小男孩完成了任务,返回教室坐了下来。他的手还捂在脑壳上,哭声也没有停下来。

“其他学生也坐下!”我命令道。

大家谁也不说话,都赔着万分的小心、动作很轻很麻利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