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2/4页)

两个男人站在那里,强忍住了泪水,他们看着彼此挣扎着呼吸,咽下悲伤,咬紧牙关,努力克制,不要突如其来地崩溃。

过了一会儿,卢克问:“你想知道后来的事吗?”

让点点头。“是的,”他说,“请告诉我——我想知道每一件事,还有,卢克……很抱歉,我从未想过要偷走另一个人的爱。很抱歉我没有抗拒,而且……”

“别提这个了!”卢克狂暴地说,“我没有因此怨恨你。当然她在巴黎时我觉得自己被遗忘了,可当她在我身边时,我又活了过来,我是她的爱人、你的情敌,忽然之间你成了被背叛的那个。

不过这都是人生……也许有些人会觉得奇怪,但这种事并非不可原谅。”

卢克一拳打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他脸庞涨红,情绪激动,让担心他随时会把自己抓起来扔到墙上。

“我太伤心了,曼侬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我发誓,我的爱足够包容她和你的事,就像她的爱可以分给你和我。她从来没有剥夺我什么,她为什么就不能原谅自己呢?你、我、她,以及不管是谁之间,都不容易。但人生从来都不容易,而且总可以有上千种办法去度过。她不需要恐惧——我们已经找到了办法。每座山都有上山的路,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

卢克真的这么相信吗?真能有人的感情如此深刻充沛,充满对他人的爱?

“来吧!”卢克命令道。

他领着佩尔杜穿过长廊,右转,然后左转,又是一道长廊,接着……

一道浅棕色的门。曼侬的丈夫先让自己镇定下来,才将钥匙插进锁眼里,可靠的大手将黄铜门把手往下压。

“这是曼侬去世的房间。”他嗓音粗哑。

房间不太大,但沐浴在阳光之中,看似还有人住。一只高木柜,一张梳妆台,一把椅子,上面挂着曼侬的衬衫。扶手椅旁的小桌上有一本摊开的书。这间房有生活的痕迹,不像他留在巴黎的那间——荒凉凄冷,疲惫哀伤,他把他们的记忆和爱情锁在里面。

住在这间房里的人好像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一扇宽敞的门通向石砌露台与花园,园中长满七叶树、叶子花、杏仁树、玫瑰丛和杏树,一只白猫在林间穿梭。让望着床铺,上面铺着一条鲜艳的拼布被,婚礼前,曼侬在他巴黎的住所缝制了这条被子,当时她还绣了书鸟的旗帜。

卢克顺着佩尔杜的目光看过去。

“她是在这张床上走的,那是1992年的平安夜,她问我她能不能挨过那一晚,我说能。”

卢克转向佩尔杜。他的眼神变得非常阴郁,脸庞被痛苦撕裂,所有的自制力都抛弃了他。他突然开口,嗓音嘶哑哽咽、忧伤痛苦:“我说能,那是我唯一一次对我妻子说谎。”

在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前,佩尔杜已经伸出手把卢克拉了过去,另一个男人并没有抗拒。

他叹息着:“哦,天啊!”回应佩尔杜的拥抱。

“无论我对她来说有多重要,都不会破坏你们对彼此的意义。她从不曾希望没有你,从来不曾。”

“我从没对曼侬说过谎。”卢克喃喃自语,好像没听见佩尔杜所说的话。“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佩尔杜拥抱着他,卢克全身抽搐,没有流泪,也没有言语,他只是不停地在佩尔杜怀里颤抖。

佩尔杜羞愧无比,他在脑海中挖出对1992年平安夜的记忆。他喝醉了,在巴黎的街头摇摇晃晃地走着,对着塞纳河骂脏话。在他纠结着琐碎的芝麻小事时,曼侬一直在努力战斗,直至苦涩的终点。最终她输了。

她死时我毫无感觉,没有痛苦,没有地震,没有闪电划过。什么也没有。

在佩尔杜的拥抱中,卢克恢复了镇定。

“曼侬的日记。她让我把日记交给你,如果你真的来了,”他的声音尖细,“这是她的心愿,她死后仍然抱着希望。”

他们迟疑地放开彼此,卢克坐在沙发上,朝床头柜伸出手去打开抽屉。

佩尔杜马上认出了那个笔记本。在前往巴黎的火车上,他们相遇之时,曼侬就在写这本日记,正为离开她深爱的南方而落泪。夜晚在他们做爱之后她睡不着时,她就会在本子上写东西。

卢克站起来把本子交给佩尔杜。佩尔杜接过本子,但健壮的酿酒师有好一会儿没有松开手指。

“还有一样东西,是我要给你的。”他冷静地说。

佩尔杜已经料到了——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闪避,因此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卢克的拳头落在他的嘴唇和下巴中间,出手不算太重,但也足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视线模糊,踉踉跄跄地撞向墙壁。

卢克歉意的声音从某处传来。“请别以为这是因为你跟她上了床。我和曼侬结婚时就知道,一个男人绝不可能是她的一切。”卢克朝佩尔杜伸出手,“更主要的原因是,你在该来看她的时候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