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游泳
鸫和恭一在海边散步的时候,总是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是的,没来由的,他们俩在一起总是莫名其妙地引人注目。虽然,“鸫和男孩子”这道“风景”,大家应该早已见怪不怪了。但是,只要他俩一起走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上,不知怎么,就好像看到一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异国的恋人一样,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们俩总是带着两条狗待在海滨的某个地方。两个人注视着远方的目光,使看到他们的人们,如梦幻般地产生一种对往昔的眷恋。
鸫在家里时,依然是对谁都乱发脾气,小小的狗食被她踢翻了,她连个歉也不道;不管在哪里躺下就睡,肚皮露在外面很是不雅。而和恭一在一起时,鸫仿佛整个人都闪烁着幸福的光芒,甚至让人觉得“人生苦短”,要珍惜分分秒秒的幸福。这一切又带着少许的不安,那不安就像是从云隙间射出来的阳光一样,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鸫活着的方式,总是让我感到如此的不安和害怕。
肉体被感情牵引着旋转,好像瞬间生命就会被耗尽似的,令人眩晕。
“玛丽亚!”父亲一边从大巴的车窗里向我招手,一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大得甚至让我很难为情,不知怎么办才好。我站起来,向下车的地方走去。我看着巨大的公交车喷散着热气,发动机轰隆隆地响着,慢慢地从公路上,转到了停车场这边。刺眼的阳光下,我注视着公交车的表情一定显得特别庄严。车门开了,父亲混在衣着鲜艳的旅客们中间,从车上下来。
母亲没有来。她在电话里说,如果来到夏天的海滨,可能会因为特别怀恋过去的日子而流泪,母亲不想那样。她说想等秋天搬家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来,大概是想来给山本屋作最后的送别吧。但是父亲却坚持即使一个人也要来,说是做梦都想“和长大了的女儿一起度过一个假期”。所以,要来这里住一宿。一切都变了,这让我稍稍感到有些异样。那时,父亲总是在周末从东京来这里看望我和母亲。好像就是在不久前,是的,那时候,每到夏天,我就会带着帽子,穿着凉鞋,坐在晒得发烫的水泥台阶上。焦急地盼着父亲乘坐的公交车快点儿来。父亲因为晕船,每次来都是坐公交车。那是分居两地的父女间再平常不过的相聚,我却总是翘首以盼。母亲常常因为工作忙走不开,只好让我一个人来。我就那样看着一辆接一辆到达的公交车,隔着车窗玻璃,寻找父亲。
这样的场景,在秋天和冬天也同样上演着。但不知为什么,当我回想起来的时候,却好像总是在夏天似的。父亲总是在耀眼的阳光里,迫不及待地笑着从车上冲下来。
实在是太热了,父亲戴着副墨镜,显得很年轻。我一眼看上去,吓了一跳,一下子从童年又回到了现在的十九岁。这一切好像是在梦中一样,让我晕晕乎乎的。一下子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哇!海的味道啊。”父亲的头发被海风吹拂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欢迎。”我说。
“你呀,又变成当地的孩子了,黑了。”
“妈妈呢?”
“说还是不来了,想一个人在家清闲清闲。她问你好。”
“哦,我猜就是这样。政子小姨也是这样说的。觉得好像很久都没有像这样来接过爸爸了。”
“就是啊。”父亲喃喃地说道。
“接下来做什么呢?得先把行李放回去,对吧?和小姨他们打个招呼,然后再做什么呢?开车去哪儿玩吧?”
“不,去游泳。”父亲毫不犹豫地说,那兴奋的语气好像早就等不及了似的。“别的再说,我可是来游泳的。”
父亲从前几乎不怎么游泳。
在我们一家团聚的短暂时间里,他不愿意让“海”插进来。就好像担心那盛夏海滨的慵懒、烈日炎炎下的热烈会破坏我们一家在一起时那小小的安逸似的。虽然是情人的身份,但是母亲好像一点儿也不惧怕别人的视线。傍晚,厨房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母亲就会重新梳好头,换上衣服,高高兴兴地带着我和父亲一起去散步。三个人在淡淡夜幕笼罩下的海滩漫步走着,这也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时刻。深蓝色天空下,蜻蜓在飞来飞去。我吃着冰激凌。这种时候好像总是风平浪静,海滩上残留的热气迎面扑来,带着潮水的气息。冰激凌的味道总是让我回味无穷。朦胧中,母亲的面庞显得特别白皙。夕阳从天边的云隙中照射下来,母亲的脸庞在夕阳的照耀下是那么美,轮廓是那么柔和。而父亲也根本不像是刚刚从东京赶过来的样子,和母亲并肩走着,结实的肩膀给人一种真实的存在感。
沙滩被海风吹得留下一道道波浪一样的痕迹。游人稀少的沙滩,只有波涛的声音显得很大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