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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意到这里的菜肴和荞麦面的价格都很贵,我知道今天真的是让山崎先生破费了。如果我坚持各付各的话,恐怕我连回家的钱也没有了。虽然我还有信用卡,也不是不可以用,不过我还是由着他付了。本来想开句玩笑“我用身体付吧”,可是一想到这种玩笑很可能会伤害山崎先生那种男人的感情,所以话到嗓子眼儿,又被我咽了下去。

从店里出来,外面的风依然带着寒意。我不由得想:看来冬天还没有过去啊。

这个秋天和冬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感觉好漫长啊。父亲死后,每天在茫然中觉得时间在飞逝,而依然身处原地的心却始终追不上来。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好像现实生活突然跟了上来,时间反倒变慢了。我暗叹,这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和我一起生活的母亲的影响吧,她一直在努力地把日子过得慢一些。

我在风中微微闭上眼睛想:即便是和母亲,我们也不可能永远一起生活下去。我说不定哪天就会消失在这风里。不得了!就死在这荒郊野外,和父亲一模一样。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我的周围突然充满了一种终结的预感。

但那种感觉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快或者凄惨。而是觉得敞开了自己,从而能够确信,父亲现在去的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好,并不像我梦见的那样,被那个女人监视着,生活在那么狭小的地方。虽然暴尸荒野、被解剖、被打开、被抛洒了骨灰。可是我依然能够感觉到父亲的存在,那种感觉是那么温柔。

“怎么办?”山崎先生问,“你最晚要在几点以前回去?”

“我想午夜前回去。”我说。

“你妈妈肯定会担心的吧。”山崎先生说。

我挽住了山崎先生的胳膊。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跟您一起去祭拜过了的缘故呢。不知怎么,跟山崎先生在一起,总觉得特别轻松,觉得自己能够很自然地恢复到自己本来的样子。”

“这话,我那位离家出走的前妻也常说。”山崎先生说。

“看来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啊。”我笑着说。

再说得明白点儿,就是跟他在一起时,我觉得自己是个女人。

车站前宽大的环形广场上,停了很多大巴和轿车,路上的行人几乎都是穿着西服的上班族,满大街都是那些面红酒酣、腿脚不稳的人。

“为什么芳芳会喜欢我,想和我做呢?”山崎先生说,“我知道问这样的问题有点蠢,也确实很差劲儿,可还是忍不住想问。”

看来如果没有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个人就无法想通吧。山崎先生的衣服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坚果味道。是的,一旦他自己想通了,那么即便是在一般世俗的眼光里属于禁忌的事情—和自己好友的女儿好上了,而且和那个好友的妻子也认识,他也会全不在意。我能感觉到他是那种性格勇敢果断的人。

“这段时间,我只有和山崎先生在一起时,才觉得有了活着的色彩。只有和山崎先生说话时,才不必过于小心翼翼地顾及什么。”我说。

因为试着和男朋友睡过了,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人是谁。每当听到山崎先生的声音,那一刹就会让我有了活着的希望。可这些话我却说不出口。因为这样实在对不起曾经真诚地找到我的新谷君。

“对不起,我这样说实在是太孩子气了,可真的就是这样!而且,因为我一直是大家眼里的好孩子,这两年来,要安慰母亲,要认真出勤、认真工作,努力收拾起自己的悲伤,为了健康早睡早起,一心埋头于工作……因为,父亲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过程,离我实在是太遥远了,不知怎么,就好像自己被抛弃了一样。

不是想通过跟自己喜欢的人上床来排遣郁闷,也不是想让自己沉迷于中年男人高超的做爱技巧中好借以了解父亲的心情,更不是把山崎先生当作我朝思暮想的单恋对象。可是,所有这些在我心里乱七八糟地搅在了一起,我想在现实中实现它们。”

“好吧,我明白了。”山崎先生说,“那就做吧。”

“这是什么话啊。”我笑了。

心情不可思议地沉静。也许是因为有了一种自信吧。的确,我们俩的关系已经超越了现实生活中早已设定好的男女关系的范畴,然而作为两个普通的人,我们是互相喜欢对方的。

走在路上,我们俩谁都没有再说话。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去我家你不会介意吧?”“不。”

我一直挽着山崎先生的手臂,心里不断暗暗祈祷:别让我的梦消失,别让奇迹溜走。

我给母亲发了一条短信:“去了父亲死去的现场后,心情有些沉重,喝完酒后回家,可能会很晚。别担心,我不会想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