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银幕(第10/12页)

在菊子看来,行天和启介在中间夹着工作、夹着菊子的情况下缔结了一种奇特的友谊。

菊子、行天、启介三人共处的时间开始多起来。他们三人同去“阿波罗咖啡”,喝着咖啡,心平气和地聊天。行天照旧喂鲤鱼吃饼干屑,照旧挨老板训斥。菊子也曾给进出市场工地的行天和启介送过便当。关于烤鱼那道菜,行天和启介还小声地争吵过,这个说“我的这条大”,那个说“不对,我的大”。真是幼稚!菊子看得瞠目结舌,最终给逗乐了。

菊子和行天偶尔走着走着就会悄悄地牵住了手,因为受到了非这样做不行的热情的驱使。启介哪怕瞧见了,也是一声不吭。不仅一声不吭,还若无其事地为他们俩当盾牌,替他们遮挡路上行人的目光。

启介继续卖木材给行天,拱廊工程最终由冈山组麾下的一家建筑公司承包,高桥组只得从真幌城撤退。

到了春天,新拱廊也竣工了,一座脱胎换骨的市场展现在真幌城居民的面前。

“真像一场梦!”

启介嗫嚅着,抬头仰望洒满柔和的阳光、不见一丝阴影的拱廊。行天像是慰劳、又像是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启介的肩膀。

这两个人,他们见过死亡就是家常便饭的世界——菊子这样想道,他们所见的世界,让他们连在梦中都不敢描绘活着回到故乡,得以重新在洒满阳光的市场里购物的生活。

启介复员回来的时候,菊子感到自已就好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噩梦。

而当听到启介面对市场发出这样的感慨时,她为自己感到深深的羞愧。我什么都不明白!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说“被落差搞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自己甚至没有体谅过他的心情。

启介和行天,他们俩也许是通过在战场上见到、听到的许许多多有关死亡的记忆,还有他们自己在那里的所作所为的记忆结合在一起的。这绝对是菊子无法插足、无法分担的部分。

市场里很安全,到处闪闪发光,店头摆满了商品。如果有哪个外地人敢引发事端,冈山组的年轻成员马上就会把人给提溜出去。胡同深处甚至专门为顾客设置了公共厕所。人们终于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战争结束了,能让人和平、幸福地过日子的世道来临了。

“多亏了曾根田建材店老板的儿子,我在冈山组的日子好过多了。”

行天在平房里一边抽烟一边这样说道。从流经屋后的那条黑暗的小河里,涌上来一股发暖的河水的气味。

菊子扣好上衣的纽扣,望着行天的侧脸。她时常感到不安,担心流浪汉行天不知几时又会离开这个城市。

“那么,你能一直待在真幌了吧!”

“这个么,怎么说呢?”行天也许是察觉了菊子脸上流露出想哭的表情吧,安抚似的又加了一句,“可能吧,暂时先待着。”

菊子在榻榻米上膝行靠近他,将下巴轻轻顶在他的肩头。

“你们俩,关系真奇怪呢!”

“你说谁?”

“你和启介君呀!启介君难道就不妒忌吗?”

“希望他妒忌吗,你这个坏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家伙是个好人哪!”行天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温柔地抚摸着菊子的头发说,“想必他也吃过苦头,身上有太阳晒过的味道。跟小菊你是同一种味道。他是为了小菊你着想,才卖木材给我的。”

可是,你就是不愿意跟我说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尽管启介君和我如此这般地想要挽留住你。

菊子心头百感交集,紧紧抱住了行天。

“你身上有香烟的味道。”

“要是我的气味转移到你身上可就麻烦大啦!”行天微笑着轻轻拨开菊子的手臂。“夜也深了,送你回去吧!”

夕阳余晖拉长了榉树的影子。

“婆婆,总觉得您听上去好像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啊!”行天不服气似的哼了哼。

“你可真失礼!我千真万确就是个好女人。”

“这边也受宠,那边也受宠,感觉很好吧?”

面对行天这一刁钻的问题,曾根田老太太眨了眨眼,回答道:

“那也未必。”

然后,她恢复了好强的模样,继续说道:“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其实,启介君也没闲着,也在玩。跟行天给他介绍的那些女人。看来行天也靠着启介君的关系,拓展了人脉吧。”

“那婆婆您呢?”

“我呀,成天焦躁不安。不仅跟行天的关系看不到前途,反过来哭着回到启介君身边也自找晦气不是吗?当时我都想,索性出去诱骗第三个男人算了!”

见老太太的气愤之情经过半个多世纪仍历久不衰,多田噗嗤笑出声来。

“所谓生活,也许就是这样的吧!没法像电影那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