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第6/9页)
“谁叫你随随便便答应下来的?”
“除了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以外,其他的我现在都不理会。”
两人活像手足无措的阿形和吽形金刚力士像般杵在厨房里。
冷藏层放有最适合做炒蔬菜的卷心菜和青椒,还有看起来简单烤一烤就足够好吃的肉。冷冻层摆着一只只保鲜盒,里面装着似乎是田冈妻子做好的速冻菜肴。但是,他们不被允许使用这些。田冈的妻子看来是拟订了一份细致周密的计划,并严格按计划分别运用食材和速冻菜肴。
就眼下这个局面,还要重视计划实施的完美性,有什么用?多田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就因为母亲执着于无农药和在家做菜,美兰反而将要陷入被迫吃味道很危险的饭菜的结局。
煽动危机感,以无懈可击的漂亮赞辞把人给捆绑住,这就是“家庭与健康食品协会”的生意经;田冈的妻子对此全盘接收,坚持忠实无误地执行。多田对这一切无论如何喜欢不起来。
之前一直乖乖看《面包超人》的美兰,这时突然吵闹起来,行天像被抽了一下似的摇晃着肩膀。
多田急忙走近沙发,伸手摸美兰的额头。以为她可能是流感发出来了,可是好像没发烧。
“怎么了?哪儿痛吗?”一抱起来,就明确原因了。“行天,纸尿裤在哪儿?”
“啊?在那边的搁架上……大?小?”
“要大的。”
见行天盯着纸尿裤的袋子看了又看,多田吞吞吐吐地告诉他:“纸尿裤不是按大便用或小便用来分的。”
“哦,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是大便还是小便,怎么预料得到嘛!”
“嗯,我刚才也正在想是怎么一回事呢!”
行天扔了一个纸尿裤过来。
多田从记忆深处唤醒曾经知道的步骤,仔细地擦干净美兰的屁股。给女孩换纸尿裤还是头一回,他稍有些紧张。在抟换下来的纸尿裤的时候,他心想,儿子用过的,比这还小啊!眼眶蓦地一热,心下一惊。
夭折的儿子,他平时尽量不去想。所以,连自己也以为已然淡忘。
原来,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把不去想当作忘却,并试图遗忘从未忘记的事。儿子还在我的体内如此难忘地活着。想要在心中呼喊他久违了的名字,多田还是止住了。太痛苦了!
美兰看来是感到舒服了,这回挥舞着玩具蛇闹腾地玩开了。行天仍是盘腿坐着,自始至终没帮着换尿布,玩具蛇就在他后脑勺碰来撞去,即便这样,他还是一动不动。他是尽量对美兰视而不见。
“他很怕孩子。因为他一直没能忘记自己小时候受了多少伤痛,受了多少伤害。”
以前,从曾是行天结婚对象的那个女人那里听到的话语重新浮现。
“给三峰小姐打个电话怎么样?”多田说出行天前妻的名字。
“为什么?”
“没准她能教我们建长汤和照烧油甘鱼的做法。”
“不要。”行天说着把碰到额头的玩具蛇从美兰手里拽过来,一把扔到房间另一头的角落。美兰似乎以为他是在和自己玩,大声笑着去捡蛇。“要不问哥伦比亚人?”
“问露露?绝对不行。要是她穿成那样,化那样的浓妆,说‘我去给你们做哦’,杀上门来,你打算怎么办?田冈太太的热度非得超过四十度不可。”
对了,田冈妻子的情况怎么样了?如果她好一点了,就能让她躺在床上指点做法。
多田朝卧室里面看了看,田冈的妻子仍是满脸通红,呼吸困难地睡着。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一半都没吃完的盘子给撤掉。
找不到打开局面的办法,沉重的沉默笼罩着客厅。只有美兰,把五彩缤纷的塑料积木通通倒在地板上,乐不可支。
“明白了,打电话。”行天站起身,“手机借我。”
哦!多田心想。说不定三峰凪子元旦假期里有空。说不定她能带着行天生物学意义上的女儿春到真幌来。这样一来,这就成了行天和小春的初次见面了。如果能见到小春,行天那颗有一部分像是冻僵的石块的心,说不定也会呈现某种变化吧?
尽管明白这是多管闲事,可多田还是暗自充满期待。
“喂,我是行天。”
行天再次盘腿坐下,说道。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则反复接起美兰扔过来的发声球又扔回去。他故意扔到桌子底下,或者朝与客厅相连的日式房间扔去,美兰乐得手舞足蹈。行天的本意似乎表示“别过来”,可惜美兰不懂。她兴奋极了,欢笑声几乎变成了尖叫声。死命躲避小球和美兰的行天,也俨然一副已到尖叫边缘的表情。
清洗着中午用过的盘子,多田不禁感到诧异:行天的样子总觉得很奇怪啊!但是,他交谈时的声音和平常无异,还是淡淡的。因此,些许的怪异感和水泡一起,流向了排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