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公车牌下,再相会(第4/17页)
扮成管家模样的中年店员说了声“打扰一下”,有礼貌地来到桌前,往杯里添上水。
行天似乎闲得慌,正用指甲撕掉手背上凝结的鲜血。多田扯一下他的衣袖正要加以制止,男子终于开口说话。
“那个,很抱歉擅自跟踪你们。我知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可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完全不得要领,因此多田打断男子的话。
“请你说重点。”
“是。我就要结婚了。”
多田等着后半截话。男子慌忙接下去说道:
“啊,我的名字是,北村周一。”
“我是便利屋的多田。这是行天。”
交谈至此中断。多田只得催促道:
“祝贺你。然后?”
“是,然后……我该从哪儿说起好呢?”
“回去行吗?”行天低语。
“你别吭声。”多田也小声回道。
“然后,在迎来结婚这一重大转折之前,”北村坐直了身子,“我想了解一下亲生父母。”
“结婚是一个重大转折么?如果想迎来的话迎多少次都行。”行天说。
“问题不在于这个吧?”多田说。“亲生父母是什么意思?你说这话,指的是木村夫妇吗?”
“是的,大概。”
北村往放在一旁的黑包里摸索。以为会拿出户口本什么的,可他拿出来的却是薄荷万宝路。
“啊,给我一支。”
对行天眼尖的要求,北村说了声“请”,飞快地把烟盒放在桌上。
“我在念高中的时候做了阑尾手术,当时被告知我是A型血。父母和我都吃了一惊。因为在那之前大家都以为我是O型。究竟怎么回事呢,我为此很苦恼。爸爸是B型,妈妈是O型。我是A型可没法解释。”
“你母亲有外遇了吧?”抽着别人给的烟,行天没礼貌地说。
关于这点,北村想必已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反复思量过。“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他静静地笑道。
多田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光靠ABO规则,也不能说准吧。”
好歹说出了声,却是不成调的嘶哑嗓音。他知道行天惊讶地望着自己。多田喝了一口水。
“嗯,父母和我,也就是,养育我的父母和我,决定试着做一次DNA鉴定。然后一切清楚了。我一直以为是父母的人,在生物学上并非我的父母。”
“在医院抱错了?”行天在烟灰缸里捻灭烟。
“只能这样认为了。”
北村也把吸到挨近指边的烟放进烟灰缸。烟迅速熄灭了。
“无论真相如何,我父母和我的关系一点也没改变。反倒是全家变得更和睦了。可一旦决定要结婚,就开始在意生物学上的父母。连同他们养育的那个和我换错了的孩子。”
“你是怎么查到是木村家的?”多田问。
“我有好朋友在市民医院担任文职工作。我硬是托他帮我偷偷地查了下。和我同一天出生的男孩子只有一个。如果延展到前后五天的话,对得上的还有其他不到十个人,可我认为是木村家。名字也有点像。”
多田叼上一支烟,整了整开始变形的好彩烟盒。因为忙得不可开交,这是这一天的第一支烟。像是被带动,北村也吸起第二支。行天也不甘落后地拿了人家第二支烟。
三个人的吞云吐雾使得桌子周围被白色的烟雾笼罩着。
多田打算就当没听过这事。过去的痛楚从脚边往上爬,似乎马上就要紧勒心脏。
“说到底也不过是你的臆测。这不是便利屋的工作。”
说罢,他起身要走,却被行天抓住连身工作服的腰部不放。
“你知道了木村家的生活情形后,打算怎么做?”
行天仍然揪着多田的衣服,正视着北村,问道。
“不怎么。我仅仅是想知道。”
北村的声音一如问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孩子那般明朗。
“嗯。”行天把空着的另一只手掌朝北村伸了过去。“你的手机号。有心情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
两个人和多次鞠躬说非常感谢的北村在市营停车场分道扬镳。多田在回到事务所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然而愤怒却像一股震颤,充盈整个体内,并在关门的瞬间终于溢了出来。
“你别自作主张。”
发出来的是呻吟般的低音。行天蹲在行将就木的煤油暖炉前,用手指护着,拿打火机尝试点火。他问了声“什么”,抬头看一眼杵在门口的多田。
“我说让你别自作主张。”
“难不成你是指,那个,北村君的事?”
多田的愤怒遽然突破了临界点。
“还能有别的什么破事儿吗?你小子!”
或许是被毫无前兆的怒吼吓了一跳,行天弄掉了打火机,像个弹簧人偶似的噌地跳了起来。
“没有啦。当然。我这么说可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