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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伦琴人,他们从北卡罗来纳州迁徙至东田纳西州及南弗吉尼亚州,以躲避新进移民对他们的迫害。人们认为……”
“或许是1585年消失在罗阿诺克岛上那时运不济的殖民者的后代。第一批英国和法国探险家在探索北卡罗来纳州的山区时,发现了住在房子里蓝眼睛的当地人。默伦琴人……”
“人们都同他们保持距离,因为他们古怪而又诡异,像是被恶魔附了体。如果有谁傻到胆敢跑到默伦琴人的地界里,即便他能毫发无伤地回来,最后也会渐渐颓萎下去,或者患上什么无人能医的病痛……”
我不停点击页面,积极地搜索着种种信息。即便身处走廊尽头这间洞穴般的小办公室里,我也依然察觉到了,白昼已经结束,夜色正在降临。门外陆续传来了各种声音—关门的声音、胳膊滑进外套的声音、拉上背包和电脑包拉链的声音,还有人们低声打探周末安排的声音。
我最喜欢的实习生过来找我了。安德鲁,亲切但有些轻浮的那一个,亲切地说道:“周五晚上到了,小说部待会儿要到爆格酒吧去,现在正好是畅饮时段,我们会一起观看尼克斯队的比赛,是个认识新朋友的好机会。你想过来吗?你可以加入我们,一块儿喝个烂醉,虽然你并不是小说部的。”
我想象他们醉成一堆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除了拥有英俊的脸庞和淡蓝色的双眸,这孩子对出版界还持有一种揶揄的幽默态度。那天在午餐室,我们一起等待微波炉加热午餐的时候,他突然告诉我,编辑部会议在他的印象里,就像是以“这份书稿是否会让我显胖”为主题的一场大会。
我喜欢安德鲁,不过,恐怕并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种感情。他是个来自爱荷华州的小镇青年,孤身一人在大城市里打拼。远在他乡的小镇青年最想做的,通常就是迫不及待地组建自己的家庭,请注意是迫不及待。这是我来到这里以后逐渐了解到的。
“我还有好多工作没有做完,不过还是谢谢你的邀请。”
“一味工作而全无玩乐……”
“如果你还没有发现,我也不介意让你知道这个秘密,我这个人其实挺无趣的。”
安德鲁冲我温柔一笑,他家乡的妈妈肯定十分想念这个笑容。她应该十分震惊,自己的宝贝儿子竟要远走他乡去追寻梦想。她大概每晚都会给他打电话,问他吃得好不好,有没有遇见心动的姑娘。从安德鲁身上可以看出,他是在温馨而有教养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一直深受家人的宠爱与支持。
一时间,我甚至有点嫉妒他。我多希望他能比现在年长十岁,或者是十二岁,而且不知为何依然单身,正想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带回家介绍给他温暖的家人。当然,这想法是挺傻的。不过,即便你十分热爱当前生活的其他方面,内心深处有时还是会本能地向往温暖的家庭生活,以及不会令人感到束缚的家庭纽带。
“也许下周吧。”我不该这么说的。不应该让他抱有希望。
“好的,”他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口,似乎还有别的什么话想说,“好吧,不管怎么样,祝你周末愉快,周一见。”
“周一见,安德鲁。谢谢你带我适应新环境。我非常感激。”
“小意思,随时乐意效劳。没的说。”如果这孩子真想在这行得到认真对待,那就必须学会戒除使用“好的”“没的说”这一类的用词。愿上帝保佑他那脆弱的小心脏。
他走之后,我一时难以决定,是要继续搜索相关信息,还是收拾好资料,把工作带回家去。至少在自己家里,当我再次翻开《守护故事的人》时,不用再担心会被别人看见。
地板清扫机运作的声响从走廊那头的某个地方传来,正好帮我做了决定。随着毛刷高速旋转,传动带不时发出拉长的尖啸声。也许是《守护故事的人》令我产生了这种联想,我觉得这声音听来像是一头小猪的号哭,它的脚被人抓住,无情地从它妈妈身边拖走,成为任人宰割的乳猪肉。
我把所有东西都收进拉杆公文包里,因为周末要用的文件比较多,我特意把它带了过来。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一次认真考虑把违禁书稿带回家去的风险。
你可以现在溜过去,把东西还回废稿堆里,所有人几乎都已经走了……
可我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还没等我打开抽屉,把信封从里面拿出来,我的心思便已经飞进了萨拉和兰德的世界里。我走进蓝岭山脉里—不是游客所钟爱的观光景点,而是灰蒙蒙的土路,与世隔绝的小村落,以及幽闭的山谷,那些地方在二十世纪初,也就是兰德·查普林造访时,还没能沐浴到文明的曙光,而且有些地方直到现在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