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3/6页)

“巴克利,回你的房间去,把狗一起带走,好吗?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的,爸爸。”

巴克利还小,爸爸只要有耐心、略施小计,弟弟就愿意爬到他背上,两人也可以像平常的父子一样玩耍。但此刻爸爸看着琳茜,心里感到双倍的苦痛。他仿佛看到牙牙学语的我被大人抱着洗手,而时间却就此停住,我永远也没机会像妹妹这样需要刮腿毛了。

巴克利离开之后,爸爸把注意力集中到琳茜身上。他本该照顾两个女儿的,但现在只能好好照顾这个仅存的女儿。“要小心,知道吗?”他叮嘱道。

“我才刚要动手,”琳茜说,“爸,让我自己来吧。”

“你手上那只刮胡刀的刀片是不是从我的刀架上取下来的?”

“是。”

“嗯,那个刀片被我的胡子磨钝了,我帮你换片新的。”

“谢谢,爸。”琳茜说,她顿时又成了他心爱的、在他背上“骑大马”的小女儿。

他离开浴室,穿过走廊,走到二楼另一边的主卧房。他和妈妈依然共用浴室,虽然两个人已经分房睡。他伸手到柜子里拿出一包新的刀片,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本是阿比盖尔应当做的事情。他感到心中落下一滴眼泪,但很快就决定不再多想,他要专心帮女儿这个忙。

他拿着刀片回到浴室,教琳茜如何更换刀片、如何使用刮胡刀。“要特别注意脚踝和膝盖附近,”他说,“你妈妈常说那里是危险地带。”

“如果你想留下来看的话,就留下来吧。”她现在不介意他留下来了。

“不过我可能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的,”话一出口,她马上就后悔了,真想狠狠打自己一拳,“爸,对不起,”她说,“我挪到那边去,来,你坐这里。”

她站起来坐到浴缸的边缘,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爸爸弯下身坐到马桶盖上。

“没关系,小宝贝,”他说,“我们好一阵子没谈起你姐姐了。”

“有这个必要吗?”她说,“不谈她,她也无处不在。”

“你弟弟看起来还好。”

“他很黏你。”

“是啊。”他说,他发现自己喜欢听琳茜这么说,取悦儿子显然奏效,他觉得很欣慰。

“哎呀,”琳茜大叫一声,白色的刮胡膏泡沫上忽然渗出一道细细的血丝,“这真是太麻烦了。”

“用拇指按住伤口,一下子就止血了。你刮小腿就好,”爸爸提议说,“除非我们打算去海边,不然你妈妈都只刮到膝盖附近。”

琳茜停顿了一下,“可你们从来不去海边啊。”

“我们以前常去。”

大学的某个暑假,爸爸在商场打工时认识了妈妈。见面第一天,爸爸刚对烟雾弥漫的员工休息区发表了一些不中听的评论,妈妈就笑着拿出了一包香烟,当时她习惯抽“长红”牌香烟。“还真巧啊,”[9]他说。虽然她的香烟熏得他全身都是烟味,他却一步也没离开。

“我最近常想我比较像谁,”琳茜说,“像外婆,还是像妈妈?”

“我觉得你和你姐姐比较像我妈妈。”他说。

“爸?”

“怎么了?”

“你还相信哈维先生是凶手吗?”

一支火柴终于在另一支火柴上擦出了火花!

“我深信不疑,亲爱的,百分之百确定。”

“既然如此,为什么赖恩不逮捕他呢?”

她握着刮胡刀笨手笨脚地向上刮,刮完一条腿之后,她停下来等爸爸说话。

“唉,怎么说呢……”他叹了口气,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了出口。他从未向谁详尽地解释自己为什么怀疑乔治·哈维,“我那天在他家后院碰到他,我们一起搭了一座帐篷,他说帐篷是帮他太太盖的,我以为他太太叫索菲,但赖恩记下来的却是莉雅。他的举动相当奇怪,我认为他一定有问题。”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怪人。”

“没错,我也知道,”他说,“但大家和他都没什么来往,他们不知道他的古怪背后是善意还是恶意。”

“善意?”

“至少是无害。”

“‘假日’也不喜欢他。”琳茜加了一句。

“没错!我从来没见过‘假日’叫得那么凶,那天早上,它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但是警员把你当成疯子。”

“他们只能说没有证据。在缺乏证据——对不起,宝贝儿,我话说得直接一点——和没有找到尸体的情况下,他们不能贸然行动,抓人总得要有根据。”

“什么样的根据?”

“我猜警方必须找出他和苏茜的关联,比方说有人看到他在玉米地或是学校附近徘徊,诸如此类的事情。”

“或者,他家里有苏茜的东西?”爸爸和琳茜越说越激动,她的另一条腿上已涂满了刮胡膏,但她完全顾不上。他们一致认为我一定在哈维家的某个角落,两人有了共同话题,讨论得更起劲。我的尸体可能在地下室、一楼、二楼或是阁楼。虽然他们不愿想这么可怕的事情,但如果尸体真的在乔治·哈维家,那将是最明显、最完美、最具说服力的证据。两人回忆起那天我穿的衣服及随身携带的小物品,他们记得我带了我最喜欢的福里特·班第托牌的橡皮擦,背包里面别了大卫·卡西迪的徽章,背包外面则是大卫·鲍伊的徽章。他们详细地列出我穿戴的饰物,而最直接的证据将是我的尸块,我那空洞腐烂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