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3页)
“下午好啊,伊莎贝……”拉尔夫跟她打着招呼,她却越过他直接进了小屋。
她冲进客厅。“不好意思,那是很精密的乐……”她开始说话,可是很快她就被搞糊涂了。她看到那台钢琴完全被拆开了,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工具盒。那个陌生人正用一个很小的扳手调节一根低音铜弦上方的旋钮,另一只手敲击着铜弦对应的琴键。
“一只干瘪的死海鸥,就是你这台钢琴的问题。”他头也不抬地说,“好吧,这只是问题之一,还有整整二十年沙子和盐的侵蚀,天知道还有其他什么。我把一部分毛毡换掉了,现在好多了。”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旋转扳手敲击琴键。“什么样的东西我都见过。死老鼠、三明治、毛绒猫玩具。关于钢琴里的这些东西,我能写一本书出来,虽然我没法告诉你它们是怎么进去的。不过我敢打赌,这只海鸥一定不是自己飞进去的。”
伊莎贝尔吃惊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她转过头,看到了汤姆。她忽然涨红了脸。
他大笑。“这么惊讶啊,嗯?”他亲了亲她的脸颊。
“嗯……嗯……这是……”伊莎贝尔的声音软了下来。
他的手滑下来揽住她的腰。两个人抵着额头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一直坐在那里,看着调音师一点一点把音色调得越来越亮,他重新又调了一遍琴弦,钢琴的声音比之前更响亮了。调音完毕后,他还演奏了一曲《哈利路亚》。
“我尽力了,舍伯恩太太。”他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道,“其实需要把它拿到工作室去修理,但是这一来一回的路途对它没好处。它现在远远算不上完美,不过至少可以弹了。”他把钢琴凳拉了出来,“要不要来试一试?”
伊莎贝尔坐下来,弹了一遍降A大调反行。
“这感觉比之前好多了!”然后,她开始弹奏亨德尔咏叹调,渐渐地,陷入过往的回忆中。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是拉尔夫,他站在门口。
“不要停!”她转身跟他们打招呼时,布鲁伊说。
“对不起,我太无礼了!”她说着站起来。
“没有啦。”拉尔夫说,“这个,是希尔达让我带来的。”他说着,从背后拿出一样用红丝带系好的东西。
“噢!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那最好了!我回去要是不一个字一个字说给她听,她会唠叨个没完没了。”
伊莎贝尔打开包装,里面是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乐谱。
“汤姆说你闭着眼睛都可以弹这些东西。”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弹了。但是——噢,我太喜欢了!谢谢你!”她拥抱了拉尔夫,又亲了亲他的脸颊,“还有你也是,布鲁伊。”她说着去亲他的脸颊,他一转身,她不小心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笑起来,局促地看着地面。“我觉得我没做什么。”他说,但是汤姆不同意,“可别相信他,是他开车去奥班尼把人接来了,昨天整整开了一天。”
“这样的话,我还要再亲你一下。”她说道,然后亲了亲布鲁伊的另一边脸颊。
“还有你!”她说着,又亲了一下那位调音师。
那天晚上,伴随着巴赫的小夜曲,汤姆检查了灯的纱罩。那些音符仿佛排着队顺着楼梯爬上了灯塔,萦绕在灯室周围,飘浮在那些棱镜之间。伊莎贝尔是如此神秘,就像让这盏灯旋转起来的水银一般。可以是药,也可以是毒;如此坚强,可以承受整座灯的重量,却又如此脆弱,可以瞬间化为数以千计的碎片,四处散落,无法捕捉,全无自我。
他踏上瞭望台,看着迎风号的灯光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心里默默地为伊莎贝尔,为他们的生活祈祷。然后,他打开了日志,在一九二二年九月十三日星期三那天的“备注”一栏里写下:“随船到访:阿奇·波洛克,钢琴调音师。经事先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