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故事(第6/12页)

算了,我再也不管他了,没想到穆成也这么坏,他是被李瞳变坏的没错,但是他眼下就是坏了。我宋明明以后不要再理睬这些坏人坏事,所以我还是会去和李瞳跟潘勇说话,气死穆成。我发誓。

其实我不想承认我很难过,只是我不大知道那是为什么。不过现在想想,一切都是可以笑着回忆的。我在十二岁那年遇上了我后来的老公。我通常是这么给别人讲述的。

有些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几支舞曲之间,通常会有一首用来让人们跳慢舞的曲子。滑进舞池里的人明显少了,人们都撤到一边去喝饮料、点烟,心怀着鬼胎的男生女生可以就此靠近对方。暧昧变成了一样怡人的东西,因为欲望恰好停留在阳光普照的温度上。然后人们突然被一阵骚乱声惊动了,一个倒霉鬼横着倒在了舞池里,惹得几个女孩子尖叫着散去,像是一群水鸟。

几个人围了过来,对着地上横着的那人一顿踢踹。为首的那个,就是“二凯”。而地上的,自然是穆成。“你还想跟我们的人抢,还想抢我们的妞,你妈×的你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二凯一边踹,嘴里的咒骂一边变成有节奏的。那几个跟班自然像是领了圣旨一样,踢得更用力了。穆成在地上紧紧地蜷缩成一团,手臂护住了脑袋。

“老大。”潘勇从后面走过来,围观的人纷纷地让开了一条路,“差不多行了,老大。”潘勇说话的时候声音不高,可是已经自有一股威慑力。二凯立刻停了下来,那几个马仔也知趣了,只剩下一个反应慢一点的,还是在大家都停下来的时候补了一脚。潘勇蹲下身子,望着地上惨烈的败将,眼睛里一片宁静。“你还起得来吗?”他只是这样问。

穆成就像一条在甲板上打挺的鱼。周围人的身影都像是在水波里,泛着涟漪地起伏着。他终于慢慢地支撑起身子,一条腿蜷曲了起来,试图用一只手臂撑在地板上,站起来。潘勇静静地伸出右手,伸在穆成鼻梁前面,二凯的声音耀武扬威地传过来:“算你杂种养的命好,我们潘勇不跟你计较。”穆成充着血的眼睛斜斜地望了一眼潘勇的脸,躲开了面前那只右手。

“等着我去搀你吗?”潘勇轻轻地笑笑,他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一只啤酒瓶,用左手飞快地砸到了穆成的脑袋上。穆成应声又倒回了地板上,额头上流着血。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乐的大笑。笑得最厉害的就是二凯和那几个跟班。“潘勇你牛×!”二凯一边笑一边用力地鼓掌。然后欢呼声此起彼伏,潘勇依然笑容淡淡的,俯身对准了穆成的耳朵。他说:“她愿意跟谁走,她就是谁的。你要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就别怪别人修理你了。”

舞曲就在这时候重新响了起来,人们毫不犹豫地重新滑进来开始跳舞,穆成依旧躺在那里,跳舞的人们小心地避让开了他。他终于可以重新爬起来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的高跟鞋跟切到了他的小拇指。

潘勇远远地坐在舞池边的吧台上,朝着他的方向,像个国王。

当我再一次看到穆成,已经是两年以后了。

在那两年里,我长高了很多,换上了初中生的校服。我变成了李瞳的学妹,中学里面的人群似乎很复杂,在我想要接近那些老师的宝贝儿时,我小心翼翼地想令他们忘记我是李瞳的妹妹,竭力地想让自己看上去和那个沸沸扬扬的传闻中的“李瞳”截然不同;在我想要在另外一些人面前炫耀一下时,我会用夸张的语气谈论起我的姐姐李瞳和我的“姐夫”潘勇,顺便添油加醋地讲讲发生在南极城里,那些赖皮小子之间的故事。有人会偶尔用质疑的语气说:“明明,你吹牛。”——因为我给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二凯”如何带着他的手下,疯了一样地在一场斗争过后追到医院里去,赶尽杀绝地把“仇家”从急诊室的床上拖下来,随手拿起身边器械盘里的注射器,针头就直直插进肉里。我心虚地反驳她:“这都是我姐讲给我听的,不相信的话,你自己去问她嘛。我姐在哪个班不用我告诉你吧,全校都知道的……”我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实人没胆量直接去问我姐,我这副狐假虎威的模样虽说不是对什么人都管用,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吃得开的。

我站在泡沫一样的人群中,和他们一样,仰望着关于李瞳、潘勇,以及南极城的传奇。如果说他们是明星,那我就相当于一个负责给大众爆料的娱记。我自认为我和那些庸俗的泡沫不同,因为跟他们相比,我离传奇多少还是更近一点。也就是说,在众多泡沫中,我算是那个最轻浮的、离阳光最近的。我的身体上因此倒映出浅浅的、绚烂的七色彩虹。尽管转瞬即逝,也足以让其他泡沫认为我是与众不同的了。那时候我不知道,终其一生,我只能拥有这种程度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