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故事(第9/12页)

可是李瞳轻轻地摇摇头,惊慌地看着我,突然又笑了起来,其实我最佩服的,就是她在一切事情都糟到不能再糟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那种做梦一般、把自己置身事外的微笑。她熟练地打开了窗子,转过脸轻描淡写地说:“是穆成那个杂种养的,他带了东北帮的人,联合了北城赵疯子的人,把潘勇他们堵在南极城了,×的,我就觉得他当时不应该就那么算了的,可是我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等着我。”

我听见“穆成”两个字的同时,也听见了自己轻轻地说:“带上我。”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想得到他。这个因为想复仇所以才成为赖皮小子的穆成。那个属于我的赖皮小子,就是他,不是别人。

就像小的时候,我们知道怎么从后面的一条通道逃脱红旗剧场的电影票一样;如今,我们也知道该怎样通过曾经的、亲切的通道躲开南极城正门口的保安。不管这个建筑物被人们起了怎样的名字,只要你笨拙地从后面翻过墙,再踩着几个沉默的铁皮垃圾桶,就能抵达那个类似古墓的通道。它忠诚得就像是某种历史遗迹。我们俩已经分不清发出急促呼吸的,究竟是我们,还是我们脚下掠过的那道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老楼梯。幸运的是,后门没有锁,李瞳用身体用力地撞了一下,它就开了。我们熟练地钻进来,藏在两个巨大的音箱后面,巨大的音乐声像刀子一样直直地戳了进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声音除了可以塞进人的耳朵里,也可以塞进牙缝、塞进喉咙、塞进眼球、塞进胸腔——我的整个身体成了一个跟着这声巨响震动着的音符。可是我和李瞳还必须待在那儿忍受着,至少要等到一支舞曲完毕,DJ或许要换班的时候,抓个空当,才能顺利地溜下来隐匿于人群中。那支曲子是杰克逊的Dangerous,从那晚起,这支曲子就永远地沉睡在我的身体里,经常光临我或甜美或恐怖的梦境。就算今天,杰克逊的逝去也未能改变它的活力。

看上去一切正常,我是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来南极城。我看不出这里有李瞳说的那么危险,相反地,根本就不是我脑子里想象的那种凶暴的场面。不过李瞳的表情却是非常紧张,可能的确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吧。比如说,舞池的中央,只有一个人。这也许不是那么正常的事情。那个女孩儿自己一个人跳舞,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可以这样自由,像是踩着地板在飞翔。她一脸的肃杀之气,似乎对四周完全没有概念。

音乐声就在这时候停了下来,猝然降临的寂静关掉了我整个人的开关。我的耳朵里落满了雪,空气的声音像雪花一样单调沉寂地代替了音乐堆积了进来。我已经忘记了我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我甚至在担心那个跳舞的女孩子失去了音乐该怎么办。但我显然是杞人忧天了,因为她还是静静地完成了她那个断掉的节拍上应该做的动作,一点迟疑都没有。

“这个疯娘们儿。”李瞳惊叹着,“她就是赵疯子以前的那个女朋友。”可是她的眼睛却是紧紧地落在远处,舞池的边缘处已经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我看见了潘勇,也看见了穆成。

“×。”DJ一边抱怨着,一边朝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我还来不及紧张,他就已经从我们眼前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李瞳就在这个时候轻盈地从台子上跳了下去,奔向了那群严阵以待的棋子,但是我不敢。我只能躲在音箱的后面,看着那个跳舞的女孩子慢慢地走上来,走到我身边。

她略带嘲讽地对我一笑,然后用下巴指了指远处那群人:“那里面,哪个是你的?”

我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的戏谑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轻轻地说:“穆成。”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穆成都快被李瞳那个骚货给弄疯了,谁都知道,他混东北人那边就是为了今天——这里面能有你什么事?”

“你才是骚货呢。”不管怎么说我不许一个外人来攻击我姐姐。

她深深地看我一眼,在我开始害怕的时候我们身后那扇门被“嘭”地撞开了,二十几个人沉默地鱼贯而入,可以想到的,不可能只有李瞳知道这条美好的通道。那个女孩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于是我就知道了,领头的那个,一定是赵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抓紧了她的手。“咱们走吧……”她的语气里居然有点依赖我。可是赵锋带的那二十几个人已经堵死了我们的来路,我不知道可以往哪里去,即便我责无旁贷地紧握着她冰凉的手。

我听见了穆成的声音,他的龙城话要比潘勇的标准很多,我就是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他那个总是在红旗剧场咒骂坏孩子的爷爷。“我们从来没惹过你们南城的人吧?今天把潘勇留下,你们走,以后大家都还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