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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接受。”我说。

他绽放笑容,放下叉子,举起手。我意识到,我应该把手掌贴上他的手掌,现在我知道这个叫“击掌”。

“赞哟。”他说完又继续吃午餐,“恭喜啊。”

心里闪现一股快乐的感受,好似划亮一根火柴,我想不起以前曾经有人为了什么事恭喜我,感觉非常好。

“你母亲好吗,雷蒙?”我问他,享受完这一刻,也吃掉最后一口司康。他谈了一会儿她的事,告诉我她问起了我。我觉得微微忧心,是母性那种过分好奇在我心中所引发的惯性焦虑,可是他让我放心下来。

“她很喜欢你哟——她要我告诉你,你随时都可以过去坐坐,她蛮寂寞的。”他说。

我点点头,我之前就看出来了。他暂时离席,踩着重步缓缓迈向厕所。等待他回来期间,我环顾咖啡馆。隔壁桌坐着两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人,各自带着衣着鲜艳的婴儿。两个婴儿都坐在安全椅里,一个在睡,另一个做梦似的盯着在墙上舞动的一束阳光。我们背后的咖啡机突然咝咝活了起来,我看着婴儿脸上漾过一波波惊愕,甜美的粉红嘴巴以慢动作噘出亲吻的形状,然后大大张开,发出洪亮的哭号。尽管机器噪声未消,他母亲还是往下一瞥,确定他没事后便继续聊天。哭声更响亮了,我想,宝宝痛苦哭声的音高及音量精准恰当,让成年人无法忽视,这点在进化上很有道理。

婴儿现在激动不已,气冲冲地握起拳头,脸庞越涨越红。我合上眼睛,试着不去理会哭声,但失败了。拜托别哭了,拜托别哭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停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受伤了吗?生病了吗?饿了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请不要哭。没有东西可以吃。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妈妈呢?我端起咖啡杯的时候手在抖,我盯着桌面,尽可能放慢呼吸速度。

哭声停下。我抬起头看着宝宝,此刻他静静地躺在他母亲的臂弯,他母亲往他脸上撒满亲吻。我吐出气来,我的心为他翱翔。

雷蒙回来的时候,我结清午餐的账单,因为上次是他付的,我越来越能掌握轮流结账这个概念了。不过他坚持要留小费,五英镑!那个男人只是把我们的食物从厨房端到餐桌,咖啡店老板都已经付他薪水了。雷蒙这人真是鲁莽又浪费——难怪他没钱买好鞋或熨斗。

我们缓缓走回办公室,雷蒙巨细无遗地和我说起他那天下午必须处理的电脑主机问题,我听不懂(也不特别想听懂)。到了大厅,他转向楼梯,他的办公室就在那边。

“很快见喽,嗯?”他说,“保重。”

他说这两句话的语气听起来蛮真心的,他真的希望很快再与我碰面,也希望我好好照顾自己。我的内心有一股暖流,好似冷冽的早晨来杯热茶时那种舒适愉悦的感受。

“保重喽,雷蒙。”我说,而且是真心的。

那天晚上,等我照例查完约翰尼·罗蒙德的近况之后,我打算端一杯保卫尔牛肉汁,去听一个很有趣的广播节目,节目要谈南美政治。他发了一则推特,漫谈一个电视节目的角色,在脸书上贴了一双他想买的新靴子的照片。看来今天没什么新鲜事。星期一接到妈妈的电话,真是出乎意料并且让人不愉快啊。

“艾莉诺,亲爱的,我知道这不是我们固定聊天的时间,可是我刚刚想到你,只是想打声招呼,看看你过得怎样,你也知道的。”

我沉默不语,因为计划外的侵扰而震惊。

“如何?”她说,“我在等你回答啊,亲爱的……”

我清清喉咙:“我,呃……我还好。妈妈,你刚刚——想到我?”这还是头一遭。

“嗯,其实有两件事。首先呢,你的计划要不要我帮忙?我目前在这个地方,是没办法做多少事啦,不过搞不好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我不知道,也许能动用一点关系呢?也许我能想办法出来一趟,过来帮帮你?我是说,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大可能,可是谁也说不准……即使是天大的难题,也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不,妈妈,噢,不不不……”我急促不清地说,我听到她吸气,然后我勉强将自己的话语组织起来,“妈妈,我的意思是——”我听到嘶声,她把困在肺部的空气释放出来——“你愿意帮忙真好,可是我想我必须婉拒。”

“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她说,听起来有点丧气。

“只是……我真的觉得,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说,“如果你……按兵不动,我想可能会比较好。我不确定在目前这个阶段,有什么你可以做的。”

“嗯,亲爱的……你确定就好,但我做事很有效率,你知道吧?而且老实说,你有时还真是个办事不牢的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