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2/4页)

“非常谢谢你对这……对这一切的理解,鲍伯。”我说,喉咙堵堵的,“谢谢你的支持。我一直想说……身为员工,很抱歉多年以来,我的态度不是一直都很……积极……”

“啊,胡说。”他说,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摇着脑袋的模样,“没了你啊,整个地方都变了样,艾莉诺,真的,你可是我们的老台柱啊。”

我听到他手机响了,他啧了啧:“很抱歉,但我非接这通电话不可,艾莉诺——是个新客户。好了,你保重哟,我们星期一就会见到你,对吧?”

“对。”我说。

挂掉电话的时候,我记得自己在想,我真的、真的希望珍妮不会带自家烘焙的蛋糕来庆祝我复工,以往只要有同事休假回来,她常常都会这样。她的咖啡胡桃海绵蛋糕中那种不毛荒漠的质感,说“干”都不足以形容。

我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的外观和以往一样毫无魅力,我在外头一时迟疑。我请假将近两个月,天晓得关于我请假的背后成因,有哪些不实谣言在公司漫天乱飞。在那段时间里,我不曾想过——也没余力去想——试算表、应收账款、采购订单以及增值税。我还有能力做我的工作吗?对于自己是否还记得任何事情,我蛮没自信的。我的密码?当然了,就“Ignis aurum probat”三个词,意思是“真金不怕火炼”,而这个句子的后半段是“逆境考验勇者”,说得真好。这个密码强度颇高,真的蛮强的,恰恰符合电脑系统的要求。谢谢你,塞内卡[4]。

啊,可是我觉得胸口里开始涌现恐慌感,我办不到。我行吗?我还没准备好面对,我要回家打电话给鲍伯,让他知道我要再请一个星期的假,他会理解的。

我背后走道上传来脚步拖行的声音,我赶紧抹掉自己盯着眼前那栋低矮建筑时,眼中涌现的泪水。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有人拉着我转了一百八十度,使劲拥住了我。迎面是一堆羊毛(帽子、围巾、手套)、扎人的胡楂,以及苹果、肥皂加上红色万宝路香烟的味道。

雷蒙说:“艾莉诺!你说很快就会见面,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我任自己被他拥抱,事实上还朝他怀里靠近了一些,因为我不得不承认,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点及特定的情境下,加上我的感受,被他拥住的感触简直可以用奇妙来形容。我一语不发,双臂非常缓慢地悄悄往上挪,就像冬日阳光一样试探着,然后环住他的腰际,让自己更能投入拥抱之中,我的脸贴着他的胸口。他也一语不发,或许直觉感应到那一刻,他所提供的恰恰是我所需要的,无须更多。

我们就这样驻足片刻,接着我往后退开,拨整头发、抹抹双眼。我看看手表。“你迟到十分钟了,雷蒙。”我说。

他笑了:“你也是啊!”他再次往前跨步,仔细瞅着我。我回盯着他,就像稍早的那只狐狸。

他点点头。“来吧。”他说,伸出手臂,“既然我们都迟到了,就一起进去吧。我不知道你觉得怎样,可是我真的想来杯茶,如何?”

我挽着他的胳膊,他领着我进去,一路走到会计部门口。到了那里,我赶紧和他分开走,生怕有人会看到我们同行的样子。他俯身把脸凑到我面前,用慈爱的语气说话(至少我推想父辈就是这样讲话的——说到底,父亲并非我的专精领域)。

“好了。”他说,“接下来呢,你要做的就是走进去,将外套挂起来,把电热水壶装好水,然后启动开关。没人会大惊小怪,不会有什么戏剧性的事情,就像你没请过假一样。”

他点了一次头,仿佛在强调自己的观点。

“但如果——”他抢着说,“真的,艾莉诺——相信我,绝对会好好的。你之前状况不好,花了点时间请假休养,现在你就在这里,再次回到竞技场上。你工作表现很棒,你回来他们会高兴得要命,就这样。”他说,态度热忱、诚恳而仁慈。

他说完这番话后,我真的觉得好过一点——好过蛮多的。

“谢谢,雷蒙。”我静静地说。

他捶捶我的手臂——动作轻柔,不是来真的——然后漾起笑容。

“我们迟到太久了!”他说,瞪大眼睛佯装惊恐,“一点一起吃午餐?”

我点点头。

“那就去吧,进里头,给他们好看!”他含笑说道,然后就走了,像马戏团大象学会新把戏那样,踩着笨重的脚步上楼。我清清喉咙,抚平裙子,然后将门打开。

重要的事情,要优先处理:走到办公桌面对大家以前,我必须先来场我害怕的复职面谈。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可是以前听其他人嘀咕过。当你请假超过几天,人事部显然会逼你和老板碰面,确定你完全康复,适合上工,看看是不是需要做什么调整,以便让你的好状况持续下去。不过,事实上,大家对这件事的普遍看法是,这种面谈是为了给你个下马威,遏阻缺席,并且检查你之前是否——他们用哪个字眼呢?——怠工。不过,那些人的顶头上司并不是鲍伯,只有部门经理才听鲍伯指挥。我现在是部门经理之一了,罗马禁卫军之一,或是说精锐小队之一。不过,鲍伯是某种古怪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