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达大师的沙漠(第3/3页)

“是心脏病,也挺好,我说的是我舅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是10月份,我请了整整一周的假。”

我看到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自己也想掉眼泪了。那时候,我完全沉浸在了她的悲伤之中。我追问:

“呃,‘也挺好’是什么意思?”

“他有老年痴呆症,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他衰弱得非常厉害。”

“哦,对不起。”我又犯了个错误。

艾米丽拿着手中的叉子,机械地摆弄着牛排旁边的薯条,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回忆里。我也不敢继续吃了。

“我和我表姐找到了一所专门照顾老人的疗养院,在法国西部,但是离巴黎并不远。找了那么多家机构,这是我们唯一能够负担得起的。算上救济金、社保和我舅舅那为数不多的财产,我和表姐两个人每人每个月的生活费只剩下250欧元。我表姐有两个孩子,工资不高,她丈夫也一样,收入不多。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尽可能地抽时间去看舅舅,陪他说话,把他拉出来溜达溜达,简单来说就是让他多动一动。然后,有一天……那天是周二,是个假日,我去了舅舅家……”

我看到她收紧了下颌,突然把叉子插进了一根薯条里,神色很糟糕。

“那些蠢货!那个不尽职的护工!我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到那儿的,当时希尔文舅舅的裤子上都是排泄物,没有人给他清理,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他的餐盘还在餐桌上,饭已经凉了,一口也没有动。他都不能自己切肉了!他不能自己吃饭了,只能吃那些很软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他有多长时间没洗澡换衣服了。”

“我希望你当时发火了。”

她漂亮的黑色大眼睛就那么看着我,里面是无尽的悲伤。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给舅舅洗澡,然后喂他吃饭。我按铃,按铃,再按铃,护工终于来了,不紧不慢地。我问我来的时候我舅舅是什么样的状态,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她居然态度恶劣地跟我说:‘你搞明白,我不是只有这一件事儿要做!’我当时真该给她一巴掌。”

“就应该给她一巴掌,那你为什么不打呢?”

“因为我害怕,害怕引起公愤,害怕他们把我舅舅赶出去。因为我们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安置他。”

“他们不能赶走他。”

“但是我还是害怕。”

艾米丽一定不知道她讲述的这一切在我脑子里回放了多少遍。确实,他们不能把她舅舅赶出去;确实,艾米丽本可以投诉护工的这种恶劣行为;确实,她本可以给这个没心没肺的护工一个耳光。但是她自己心里的恐惧阻止了她。这种恐惧让她下意识地去保护自己亲爱的舅舅。艾米丽不能那么做,换了我们,也不能。恐惧是一种潜藏的病,很严重,只有当我们意识到恐惧,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它侵袭、折磨的时候,我们才能消灭它。但遗憾的是,我们当中有些人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其他的人自我安慰说自己一直很谨慎、很警觉。

没有多想,我轻轻地摸了摸艾米丽的脸庞,就像一个哥哥一样。我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因为我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并没有经历多少。她似乎有些感动于我的举动,我有些吃惊。她接着说:

“嗯,事实上,我想说的是,对我们新的顾客群来说,一场旅行的意义远远大于一次令人愉快的异地体验,不是逛逛名胜古迹、看看自然风光这么简单。有时候,很多时候,一场这样的旅行对他们来说,或是对他们的家人来说,是一次赌博。所以,我想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然后,我对自己说,有一天,我们会在一个让人感到舒服、愉快的国家,建立一个很棒的机构,收费不高,专门照顾像我舅舅那样的人。保罗,这个想法像一个强大的推动器,促使我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地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