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访谈未刊问答(第2/4页)
6: 您和该县共同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是否已和这个小县城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到现在为止您仍然在关注该县的发展进程吗,您对它今后的发展有什么样的预见。您对我们国家千千万万的地方县城的发展有怎样的建议。您从中获得了什么,对您个人产生的影响?
答:我与这个小县的感情自然很深,每年都要回访。我一直关注其发展,试图力所能及地为改造其社会生态而建言。去年,我请于建嵘去演讲,他也发现这个小县很适合做一些社会实验。我们与当地主官商量,在该县率先进行人大代表专职化的试验。这个方案我们拿到北京,邀请体制内专家一起研讨完善,并很快在该县实施,效果很好,立即引起了全国媒体的注意和宣传。可惜,后来因为最高层的干预,使得这一非常有意义且有益于社会的实验,不得不中止。该县的灾后重建总体来看,算是不错的;四川省多次在那里召开现场会,对他们的成绩给予了应有的表彰。应该说,那里这几年的变化巨大,撇开单纯的GDP不谈,要比很多县域的进步更快。我也一直拉了一些企业家朋友,在那里的个别村组进行扶助和奖掖,鼓励他们继续完善和坚持村组民主自治模式。就我而言,不想只是坐在书斋批评,而是走进社会底层去研讨并参与改造,算是略尽一个匹夫的社会责任吧。
7:您曾写过一篇文章《治小县若统大国》,小县和大国的治理方式是怎样联系起来的,存在什么样的共同点。您认为地震对我们的社会有没有改变。在人们的心里,在国家领导者的心里,现在仍有余震吗?
答:老子的政治理想是治大国如烹小鲜,意思是要尽量无为而治,要削弱政府的乱作为。但是眼前的现状是——治理小县如同管理一个大国,基层政府的权利太大,作为太多,老百姓被折腾得很厉害,官员也非常多,工作也很累,压力很大。我们一向迷信政府的力量,而不是给民间社会更多自治的空间,本质上说,这是费力不讨好的政治。也因此,提倡和谐多年,社会却更加余震绵延。
8、我们注意到您在标题里使用了忧思这个词,它暗示了某种悲观,也表达了一种深厚的感情。我们可否理解为,您是带着某种结论和激情去进行的调查,那是一个深入印证的过程吗?您希望唤醒的又是什么?
答:带着激情去调研,这是必然的。否则,我这样一个体制外的闲人,又没有任何组织和社团的委托,哪能去坚持这种社工啊。至于结论,至今我也不敢说我已经得出,我写下的仍然是我的忧思。就是说,这个社会是有病的,我发现了其中一些病状和病灶,但是如果治病,这不是我的能力所能解决的。我希望唤醒的是执政者的天良,也希望城市民众能了解乡村的真实现状。
9:您具有社会学家和作家的双重身份,您更看重哪个身份?最近在做什么,今后的打算如何,是将社会研究进行到底,还是更明确地沿文学道路前进。您的下一个社会调研目标或者下一部文学作品是什么。
答:我既不是社会学家,也没有体制内那种作家身份,我只是一个关心社会的自由写作者,一个对社会抱有好奇心的人。我个人的使命只是文学写作,只是生在这样一个奇特的时代,不得不关心社会的转型问题。因为体制的善恶,与我们每个平民的祸福相关。
10、有一篇台湾媒体的报道里提到您在汶川地震后,发觉乡村内部矛盾升高,意识到可能产生的道德危机,所以组织当地农民自编自演电视短剧,希望通过让大家参与戏剧的形式来潜移默化地传递道德观念,维护乡村秩序。您是如何意识到当时的道德危机的?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吗?
答:地震后的乡村道德危机,那是寻常可见的。比如救灾的牛奶来了,无论受灾与否,很多地方都要人人均分一杯,否则便会扯皮吵架。这种表面的公平,掩饰了同情心的缺失。古代维持乡村教化的是礼俗,是族规,是乡村艺人的说唱,那时人们多有荣耻心。但是今天,家家有电视广播,天天有文件教材,传统道德却每况愈下。这是很值得当政者思考的问题。我当时在基层,看见了这些问题,我想进行另外一个乡村实验,那就是以新的方式承继乡村戏剧,想看看这样的事情社会效果如何。于是,我说服县广电局配合,我组织了一批热心的农民,培训他们写独幕剧,培训他们表演,培训电视台的人员导演摄制剪辑。然后讲本地故事,说本地方言,一个故事一集,在县电视台播放。基本不需要花钱,就能弄出系列独幕剧。结果播放之后,效果很好,老百姓喜闻乐见,收视率很高。随便拿了一集去参加当年在杭州召开的国际传媒大会,竟然就获得了一个特等奖和一个导演奖。关键是这个农民剧组,在我离开之后,仍然坚持着这件事,目前他们已经独立摄制完成了十几集这样的独幕剧。那些农民演员走在街上,也成为了当地百姓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