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处依靠,以身相得见如来
第一次来到拉萨,对于藏传佛教一无所知,清新派背包客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懵懂的观光客,住在青年客栈里听风是风听雨是雨,有人招呼去哪都想跟着跑。有两个姑娘说明天是藏历六月初十,山上有一个尼姑寺有藏戏,大家一起包车去听,也自然是兴高采烈答应。
一辆中巴车半车的老外,司机是个藏族人,英语和汉语都不太顺畅,带着一车都不会讲藏语的年轻人穿过水泥厂,指着最上面的山尖给大家看,山尖之上一座白墙红顶的寺院确实依稀可见。
沿着细窄的路向上,甚至需要着地攀爬,终于到了半山腰,边上传来笑语,侧目一看,一行人正沿着小路轻快而行——原来是有一条正规的上山小路的,路上的人正在笑我们无知又无畏的攀爬。
终于到了寺院的小广场,已然是一览众山小,拉萨城差不多也缩成了盆景。小广场上搭起了藏式的顶篷,藏戏早在半山上就听到已经唱起,看戏的人围坐一团,老人摇着转经筒,小孩子吵着要吃要喝。藏服很好看,戏文就听不懂,让边上一再大笑不已的小姑娘给讲解,她只说了几句就顾不上了。天近午时,藏戏停下,大家被邀到寺院内午餐。寺院里面的厨房热火朝天,黑气白气向外喷发。院子的正中央摆放着自助餐,本来就觉得寺院里摆肉已算惊奇,居然还有新鲜的基围虾,大家排队取菜,还有尼姑热情招呼,吃得很饱,自然也就一直难忘,可是寺院的名字却一直都不知道。
后来每年到拉萨,只要仰望寺院的这个方向,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却总是那盘色彩鲜明的大虾。问了很多人之后,终于记下了寺院的名字是米穷日。等到定居在拉萨的仙足岛上,站在河边向东北方向眺望,群山之中米穷日是个白色的小点,春夏秋冬,山色总是在变,只有它不变。很多次的雨后彩虹,像是从那个小点作为开端直连到拉萨河中央去。时时想着再去一次才行。
我的一个摄影师朋友有深厚的佛教情节,每年都得来一次拉萨,大小寺院去了很多,居然就还没有去过米穷日。一个下午,我们开着一辆车要去山顶上的米穷日了。
拉萨依然是荒野与城市界限分明,越过水泥新城区,穿过一些空旷的单位、采石场来到了不毛之地。中间没有过度地带,行过几公里之后,我们已经置身于古代的荒野,路消失,天地空空荡荡,几只老鹰在山顶之上的天空中盘旋。
车子战战兢兢,许多转弯处是直角的,要停下来后退一些再转过去,终于朋友决定放弃了,把车子停在半山腰上,我们沿路向上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下午两点的阳光像烧旺之后的火炭,汗水顺着编起的辫子往下滴,而大地寂静,有风吹过山冈。
午后的寺院安静得悄无声息,大的结构还在,只是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难忘的那个了,曾经演过藏戏的那个平台上建起了房子,那面旧僧舍也翻修过了,彩绘鲜明。
石灰色的米穷日寺建在一个大约三亩地大小的平台上,历史记载说,这个平台其实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块,但现在看不出来了。平台下面就是山谷。长方形的空间,三面是尼姑们修行的扎仓。楼有三层,一间间小屋都是10平米左右,挂着门帘,不知道里面的门是否开着。大小房间共有五十四个。房间外面是走廊,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盘,晾着衣物。院子正中,是一栋两层的经堂,一层是念经的地方,被红色和金色的有各种花纹和图案的布匹包裹着。经堂中间供着千手万眼观音菩萨,还有宗喀巴等祖师的像,二层供着各种神位。屋顶是连通的平台,可以活动,顺着楼梯爬上去可以远眺拉萨。
米穷日寺建立于12世纪初,建立寺院的是绕加曲吉大活佛。15世纪时宗喀巴在色拉寺的山顶修行,他预言米穷日寺将要搬迁。当时寺院的主持是吉尊卡曲白姆,她是绕加曲吉大活佛的转世灵童,活佛的转世灵童是一个女身。搬迁的时候喇嘛们开始念经,不久,一只“乃勒”鸟飞来,衔起一个法器飞去,落到了米穷日山半山腰的一块巨大的黑石头上,这是显灵的迹象,米穷日因此建立在鸟指示的地址。从宗喀巴大师的弟子孔如坚村·桑布当色拉寺的主持时开始,米穷日寺就成为色拉寺的属寺。
寺院曾经有三百多个尼姑,在持续了近100年后,在1966年被摧毁。1987年,八个老尼用化缘得来的钱修复了寺院。现在寺院里的尼姑又用化缘来的钱,修建了上山的公路。
盘旋下山,寺院渐渐又恢复成那个山中闪亮的白点。走在路上,放声歌唱,大风刮过山冈,上面是无边的天空……
看过一部名叫《桑噶尔高原的女儿们》的纪录片,片中有两个女孩子一起长大,其中一个女孩从小立志要出家为尼,另一个女孩子则服从父母之命远嫁他乡。要出家的女孩子的爸爸一再反对独生女出家,女孩子的妈妈劝说道,出家或是出嫁,只要她愿意。出嫁到不认识的人家,每天起早贪黑照顾一家人,生孩子做家务,辛苦一辈子,也不见得有多少快乐。出家看似孤苦,可是毕竟心有依靠,女人们在一起也能相互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