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 世界很冷漠偏要活得温暖(第2/8页)
窗外是黢黑的天,玻璃上蒙着沉沉的雾气,正是呵气成冰的季节。她看了看窗外,开始小声地试探着叫我:“好冷啊,妈妈。好黑啊,妈妈。”
她快十岁了,个子噌噌地往上长,但内心里还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和很多年前的我一样。我走过去,温柔地拥抱了她:“孩子,不要怕,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有一首《旅客》的歌里唱:“走着走着,天就慢慢亮了。走着走着,人就慢慢散了。走着走着,倔强变得柔软,我们长大了。”
有多少人在日光下庸碌一生,就有多少人在暗夜里独自前行。时间漫过心间,尽是深渊,唯有临渊而立,方觉身如旅客。星霜相照,过耳风声近在耳侧,手中握着的所有记忆,也都成了行囊。
人生这条长路,有多少曾与之同行的人,尚等不及一个“很久以后”,就走散了,走失了。
但纵然如此,依旧要勇敢地走下去,就像有些孤单,你必须独自承受;有些道理,你必须独自领悟;有些黑暗,你必须独自穿越。
置身暗夜时,给自己的心掌一盏灯,就不会迷失了方向和初衷。
走着走着,天就慢慢亮了。
单枪匹马、独自上路的人啊,不要怕。
努力加餐饭,与生活把酒言欢
在罅隙中懂得努力加餐饭的人,定能随时与生活把酒言欢。
1
小时候,有一年早春,村里的小春家翻新房子。老房子不能住了,一家子全都搬到屋前的稻田上。几张老木床,用竹垫、门板、油毡、塑料膜等物什遮遮盖盖,床边连着菜地,橱柜背后就是锅碗瓢盆。
每天清早,稻田间就开始蓝烟袅绕,然后我就会背了书包,循着那烟,走过弯弯曲曲的田畦,去喊小春上学。
那时,五谷已在去岁尽数归仓,天地间空廓静寂。延绵的稻田里,只留下光秃秃的一层禾蔸,冷不丁地吐出一两处嫩芽,在寒风中微弱又顽强地起伏着。路边一摊的水渍都结了冰,上面飘着丝丝的褶皱,是夜间被冻住的风痕。
小春家乌青的油毡上也落满了雪粒子,被烟雾、水汽蒸腾着,远远看去,斑驳中又有一层温情的氛围。
小春是个谜一样的慢性子,总能雷打不动地细嚼慢咽,最普通的白米稀饭加咸蛋好像都能被她吃出特别的香味来。
“吃饭是人生大事,莫催,莫催,雷公都不打吃饭人呐……”
小春奶奶在泥巴糊成的土灶边熬稀饭,米香淡淡地飘散,她一小把、一小把地添柴,笑起来一脸褶子,像个落了肉的桃核。
待小春吃完了粥,奶奶已经在她的雨靴里垫满了干稻草。她穿上靴子,拉起我的手,一路蹦蹦跳跳,直呼暖和。
有一天放学后,我磨蹭着不肯回去,写完了作业就和小春坐在床边听歌,一首又一首。她的床头,放着一台录音机,是她哥哥从广东带回来的,还有好多印着明星头像的磁带。有时候,磁带会卡住,她就伸手摸一根筷子,熟稔地将其卷好,再喂到卡槽里,果然又咿咿呀呀地继续唱。那会儿流行听粤语歌,宝丽金的磁带,附有歌词,我们趴在床上,头挨着头,把歌词一字一句地抄到小本子上。
天慢慢黑下来,我就顺势留在小春家里吃晚饭。暮色萧萧,小春奶奶用冒着白汽的井水淘米、洗菜、涮腊肉。脆生生的白菜,清甜多汁;腊肉熏了一冬,收纳了沉甸甸的烟火气。洗好的腊肉,片好后蒸到剔透,倒进铁锅里用干辣椒炝几分钟,洒点老酒,再浇上一瓢井水,驯服了激溅的油光火舌。锅中应势沉静下来,任凭汤汁热气慢悠悠地浮沉滚动着,溢满田间阡陌,顿时四野生香,直勾人饥肠。
“饭一定要吃好,吃好啊!”
小春奶奶亮开嗓子,翻修房子的一家子也陆陆续续地聚过来了。他们拍拍身上的石灰,就着井水洗手,然后就和我们一起坐在长凳上,齐整整地围住锅灶,一人一只大碗,吃得浑身酣畅,心也厚实妥帖。
晚饭后,父亲来接我,我死皮赖脸地要在小春稻田的家里过夜。父亲拗不过我,就和小春爸爸坐在田埂上抽旱烟,不时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火光在清冷的夜幕中明灭,如孤星闪烁。
后来父亲折回,我坐在小春的床边洗脚,伸长了脖子目送他离去。一条微白的细路,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渐化在浓稠在夜色里。
洗完脚,我们把洗脚水顺手泼在菜地边,雾气四下弥漫。夜间睡在床上,周遭安谧得出奇,仿佛能听到菜叶孜孜生长的声音。到了半夜,我们窸窸窣窣地下床,去稻田深处解手,一仰脸就有薄雪拂面。
翌日清晨,雪落了满地。我在田间醒来,门是敞开的,雪光照眼,恍惚中如至异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