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就这样一年四季走过(第2/6页)

【巴伐利亚乡村】

巴伐利亚山野,茜茜公主的故乡。出门步行二十分钟就到这山丘牧场,午后静悄悄,躺在野苹果树荫下看云,想起去年此时,在看丽江的云。全世界的蓝天上棉花糖都是一样一样的美。身下干草酥香,远处马儿溜达。电影里的茜茜若真在这山野自由奔跑过,怎能忍耐大盆景般的宫廷。她不被刺杀也终究要闷死在那里。

从慕尼黑到萨尔茨堡的一路,火车穿梭在森林、绿茵、麦田、湖泊、村庄、牧场、群山之间,满眼青碧,阳光灿烂,时不时闪现一片迪士尼童话似的红顶小木屋与尖顶白教堂,一匹雪白小马追着火车跑着玩。

【柏林】

飞机穿过云层时飘摇得很销魂。从舷窗看出去大地如棋格,如果扑面而来那也是很美的一瞬。生命就是那一弹指,而浮云遮眼,能在弹指间留取的欢好无多,实在无多。

在意大利的下雨天总与浪漫有关,雨点打在车窗也带着情话的音调。转身坐在柏林的街头,从清晨就下着的雨,浸得铅灰色城市隐约透青。似乎觉得柏林就该是在雨天,就该这样沉默地点一支烟,看羽毛湿透的麻雀们在桌前蹦跳避雨。人们走过,伞色不同,路不同。

一座甚有文艺复兴气质的小咖啡馆独自安然自若地矗在一片工业厂区的烟囱荒地中间。柏林这座独特城市,它的包容度和大气,一再令我叹服。

坐在出租车上疲惫睡着,睁眼醒来已到了柏林墙下。河岸边雨大风急,冷得萧瑟。出租车司机怕我回去不好打车,愿意等我三十分钟,不另收费。我撑伞沿着墙走,一路走一路拍照,出租车在后面慢慢跟着。偶尔转头看一眼,司机便隔着车窗微笑。下车时我多付的小费他没要,只说愿你喜欢柏林。是的,我喜欢柏林。

秋·思远

【内蒙】

下飞机马不停蹄,驱车直奔草原。

呼伦贝尔的马群,静默安详,未过午的阳光,风中的草香,草色层层渐变,晕染到天边。

额尔古纳河畔的清晨,小村庄在鸡鸣犬吠声里醒来,窗前门外是比人还高的向日葵花田,菜园里的猪在哼哼。太阳渐渐出来,阳光照得菜园里的向日葵金光闪闪。

逛累了,坐在菜园鸽棚下看小说,面朝猪圈,秋暖瓜熟。

跟着牧民,骑上马,马蹄嗒嗒奔向河边。

阳光有片刻隐去,卷云低垂,四野苍碧,站在中俄边界线上,饮马额尔古纳河。

阿尔山的星空下看见了流星,一颗足矣,捎上我毫不迟疑的愿望向西飞去。北斗和猎户座近得伸手可及,仰头看银河,看一阵就忘记了身在大地,以为融化在星尘里。流星带我走吧,回到天外故乡或是你所在的远方。

在宝德格乌拉脚下匐匍叩拜,听见风的召唤,看见飞鸟成阵,雨如急鼓,随后一路彩虹。

“云彩的身体和太阳的身体,在大地的身体之上,折腰相拥。”——这是阿多尼斯的彩虹。

此时我的彩虹,隔着车窗,隔着雨滴,隔着呼伦贝尔的旷野。

尽头是宝德格乌拉圣山。尽头的尽头,是我的祈愿。

新月与圣山听见我的祈愿。

冬·厮守

【Dresden 德累斯顿】

2012年零时,Semperoper歌剧院上空的烟火,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走了很多的路,看到你的美。

圣母教堂悠悠荡荡的钟声响了,下雨了。

窗外栏杆上雨珠簌簌地在风里抖。老城观光马车的嗒嗒蹄声从窗下经过。远处教堂尖顶的金粉是铅灰天色里的唯一明亮。从住处走一小段安静的路,就是Zwinger宫,有时深夜散步到它的中庭花园,站在空旷的中轴点,整个建筑沉淀而强大的气场令人心神宁定。明明是个东德城市,时不时一抬眼,常有一种在罗马或佛罗伦萨大街上溜达的错觉。从建筑到车子到人,都是沉甸甸的。

在咖啡馆里埋头写稿,不知不觉写到天黑了,一抬头发现店里空了,服务生在做清洁。问她们几点关门,笑起来一脸小雀斑生动可爱的德国女孩回答已经关了,看我在写作就没过来打扰,准备再晚点跟我说。一时感动。这店是从一八多少年开到现在的,太多老店不起眼,同时代某些政体早消亡了,小店还在。

曾在剧院旁边一个老店和一对老夫妇聊天,他们说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城市,两个人都是教师,从年轻到老都喜欢在这个店喝下午茶,吃苹果馅饼,早年约会在这里,老了一起搀扶着看完歌剧出来吃夜宵还是在这里。

从深夜散场的歌剧院走出的人群中,有很多银发挽臂的老夫妇。每每看着他们,仿佛有遥远的歌声,游丝般飘来,“亲爱我已渐年老,白发如霜银光耀,可叹人生譬朝露,青春少壮几时好。唯你永是我爱人,永远美丽又温存……”多好,就拿这青春如朝露,陪你到白发如霜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