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流星(第3/6页)
在人的心中,冷,寻找更清寂的冷;热,被更烫舌的热吸引。有时,难免出现火焰与冰崖的对抗。
野地的果树似乎比人更善于融合冰冷与火热。不同属性的四季访客,或带来炎夏飙风,或降下冬季酷雪,而做为一棵果树,当它欢愉接纳时,冷雪或热风同等丰盈了它,深情地吻了它。
欣赏散落在草丛上的红果,不免赞叹每一粒果子将大自然的魄力散发得那么酣畅,冷与热被糅入每一寸肌肤,完整地呈现诱人的妩媚。
十月里的某一天,果与草遇合。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联合副刊
青色的光
总是向往一处可以憩息的地方,好让你卸下肩头的重担,有人叫着你的名字,像百年榕树永远认得飘零的叶子。
啊,家的感觉或许很简单,不管飘荡多少年,衣衫如何褴褛,老宅旁边榕荫下,有一块石墩让你小坐,下弈的老人数算将士兵马,还不忘告诉你,这儿有冰镇的麦茶。
没有人攻讦你的过往,古井流水依然清澈,你可以洗愈炎凉江湖烙在身上的伤疤,你无需在恶意的诋毁中像奔逃的小鹿,亦不必沉溺于浮名如迷途的羔羊,你只是一个愿意关爱他人也被呵护着的人,你是春雀的同伴,流云的知己。
月光照耀青窗,窗里窗外皆有青色的光。不管远方如何声讨你是背信的人,月光下总有一扇青窗,坚持说你是唯一被等待的人。
一九九二年八月.联合副刊
双钱
诺言就像嵌在红砖墙上的石雕小窗,大白天人来人往与它无关,入了夜,偶有野猫渴饮月光,也无法在它身上跳梁。
从外面看,看不清窗内的风景,像是无用的装饰,却又比砖砌的墙花了更多工夫;说是两朵双钱结,看着看着,心坎上又冒出一枚,连着外圆框一起算,少说六枚了。唉,诺言就是这样,自顾自地开花结果,也不管春天的行情到了冬天可能下跌。
窗内的人躺在榻上,听远处夜风趴在原野上骚动的声音,还逼出一声蛙;看十五的明月穿窗而来,筛下一床的碎银,不眠的人抬头望着双钱结,重重叠叠,好多钱。
如果诺言像石雕的双钱窗,横竖都要成双,只是许诺的人才留下四钱,如今利息多过本金。
一九九二年八月.联合副刊
爱,定居的小城——代某人向长发阿娃求婚春日小雨,把天空的宝蓝色染在你的布衬衫。长发阿娃,去咖啡馆赴约的路上我买了一朵绯色玫瑰,当一个女人赠你爱情信物,表示她已准备做爱神的说客。所以,你要小城,我替你幻想。别捂着耳朵对我说不,我不惜粗暴地掰开你的手指替那人对你吼叫“爱”字!
在你们的小城,时间是个懒散的马车夫,随恋人要求将春夜拉长,酷日腰斩。城里的居民喜欢把爱情当作宠物,每日三餐,还允许它像黄莺鸟一样睡在床上。唯一的陋习是,街角那名金匠的生意非常好,恋爱中的女人喜欢打一个小金盒,收集情人的钮扣。而打算分手的,以香槟代替哭泣,邀请昵友狂欢,度过最后一夜。在你们的小城,哭泣被法律禁止,违法者处以极刑。长发阿娃,你别担心争吵与殴架,小城的居民都知道,嘴唇是用来亲吻不是泼骂。你将会发现犯错者自动处罚,站在红瓦屋顶上,敞开胸膛,对着星空高喊:“鞭笞我吧,月光!”你更会发现,子夜之后,有人怜惜以舌头舔着伤痕累累的胸膛,还低声问着“痛不”?
所以,我要为你采集野玫瑰,趁露深之夜溜进窗口,扯下花瓣铺满你们的新婚床。长发阿娃,你从此不需要搽第五号香奈儿或Opium,你们一生都香,爱情是戒不掉的鸦片。
阿娃,别对我流下眼泪,有个人跟一座小城等着你,那儿的人都知道,最动人的眼泪应该留到新婚夜。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联合副刊
晚祷
安静些吧,夜间的精灵!我把宝珠带来了,请你们像蝙蝠一样张起翅膀替我遮挡芒光,我深怕林子里不眠的枭啄走宝石,这仅有的两颗。
该是时候了。轮到我打开手绢儿说故事给你们听——我的故事既不快乐也不算悲哀,藏在柜底久了,有点樟脑味儿,可我仍要说一说。你们当中忍俊不住的尽管窃笑吧!我仍记得过去在夜野闲坐,当你们争着取笑托付宝石的男女何等痴傻时,我悠哉地嗑食星粒,摘新月剔牙:“若有一天,我捧着宝石找你们,仅管抽我的羽毛编扇子去吧!”而今夜,我愿意以这对翅膀起誓:原来世间有比羽翼更贵重的呢!
第一颗红宝,为了贿赂。请专爱促狭的精灵替我研成红粉撒遍一千座山一万条溪流,我要看到千万朵红玫瑰在春天绽放,让世间相爱的恋人因玫瑰布告而结盟。你们得仔细办好,我的故事才敢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