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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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很老的谜语书,书中收录了很多古老的谜语。成书的具体年月不详,书中未注明,各类史书上也没有记载。

这是现存的最老的一部谜语书,但肯定不是人类的第一部谜语书,因为此书中谈到了一部更为古老的谜语书,并说那书中曾收有一条最为有趣而神奇的谜语。书中说,可惜那部更为古老的谜语书失传已久,到底它收了怎样一条有趣而神奇的谜语,业已无人知晓。

书中说,现仅知道这条谜语有三个特点:一、谜面一出,谜底即现;二、己猜不破,无人可为其破;三、一俟猜破,必恍然知其未破。

书中还说,这似乎有违谜语的规则,但相传那确是一条绝妙的、非常令人信服令人着迷的谜语。

书中在说到这似乎有违谜语的规则时还说,人总是看不见离他最近的东西,譬如睫毛。

那究竟是怎样一条谜语呢?——便成为这部现存最老的谜语书中收录的最后一条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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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回答譬如说——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样的问题,我想最大的难点就在于:我只能是我。因为事实上我只能回答——世界对我来说开始于何时?——这样的问题。因为世界不可能不是对我来说的世界。当然可以把我扩大为“我”,即世界还是对一切人来说的世界,但就连这样的扩大也无非是说,世界对我来说是可以或应该这样扩大的。您可以反驳我,您完全可以利用我的逻辑来向我证明:世界同时也是对您来说的世界。但我说过最大的难点在于我只能是我,结果您的这些意见一旦为我所同意,它又成了世界对我来说的一项内容了。您豁达并且宽厚地一笑说:那就没办法了,反正世界不是像你认为的那样。我也感到确实是没有办法了:世界对我来说很可能不是像我认为的那样。

如果世界注定逃脱不了对我来说,那么世界确凿是开始于何时呢?

奶奶的声音清清明明地飘在空中:“哟,小人儿,你醒啦?”

奶奶的声音轻轻缓缓地落到近旁:“看什么哪?噢,那是树。你瞧,刮风了吧?”

我说:“树。”

奶奶说:“嗯,不怕。该尿泡尿了。”

我觉到身上微微的一下冷,已有一条透明的弧线蹿了出去,一阵叮啷啷的响,随之通体舒服。我说:“树。”

奶奶说:“真好。树——刮风——”

我说:“刮风。”指指窗外,树动个不停。

奶奶说:“可不能出去了,就在床上玩儿。”

脚踩在床上,柔软又暖和。鼻尖碰在玻璃上,又硬又湿又凉。树在动。房子不动。远远近近的树要动全动,远远近近的房顶和街道都不动。树一动奶奶就说,听听这风大不大。奶奶坐在昏暗处不知在干什么。树一动得厉害窗户就响。

我说:“树刮风。”

奶奶说:“喝水不呀?”

我说:“树刮风。”

奶奶说:“树。刮风。行了,知道了。”

我说:“树!刮风。”

奶奶说:“行啦,贫不贫?”

我说:“刮风,树!”

奶奶说:“嗯。来,喝点儿水。”

我急起来,直想哭,把水打开。

奶奶看了我一会儿,又往窗外看看,笑了,说:“不是树刮的风,是风把树刮得动换儿了。风一刮,树才动换儿了哪。”

我愣愣地望着窗外,一口一口从奶奶端着的杯子里喝水。奶奶也坐到亮处来,说:“瞧风把天刮得多干净。”

天。多干净。在所有的房顶上头和树上头。只是在以后的某一时刻才知道那是蓝。蓝天。灰的房顶和红的房顶。树在冬天光是些黑的枝条,摇摆不定。

奶奶扶着窗台又往楼下看,说:“瞧瞧,把街上也刮得多干净。”街。也多干净。房顶和房顶之间,纵横着条条炭白的街。

奶奶说:“你妈就从下头这条街上回来。”

额头和鼻尖又贴在凉凉的玻璃上。那是一条宁静的街。是一条被楼阴遮住的街。是在楼阴遮不住的地方有根电线杆的街。是有个人正从太阳地里走进楼阴去的街。那是奶奶说过妈妈要从那儿回来的街。玻璃都被我的额头和鼻尖焐温了。

奶奶说:“太阳快没了,说话要下去了。”

因此后来知道哪是西,夕阳西下。远处一座高楼的顶上有一大片整整齐齐灿烂的光芒。那是妈妈就要回来的征兆,是所有年轻的妈妈都必定要回来的征兆。

奶奶指指那座楼说:“你妈就在那儿上班。”

我猛扭回头说:“不!”

奶奶说:“不上班哪行呀?”

我说:“不!”

奶奶说:“哟,不上班可不行。”

我说:“不——”

奶奶说:“嗯,不。”

那楼和那样的楼,在以后的一生中只要看见,便给我带来暗暗的恓惶;或者除去楼顶上有一大片整齐灿烂的夕阳的时候,或者连这样的时候也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