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第2/4页)

“就是这样。我已经变得无趣。你也是,只是你自己没注意到。”

柯尔斯滕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她以沉默维护着自己的尊严,从床上爬起来,手里握着正在读的书,走出房间。他听着她下了楼,关上了客厅的门。

“你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我对自己做的每件事都产生罪恶感!”他在她身后吼道。“圣婊子柯尔斯滕……”他的脚使劲跺在地板上,足以吵醒睡在楼下房间的女儿。

二十分钟后,他也下了楼。她正坐在台灯旁边的扶手椅上,身上裹着一条毯子。他走进去时,她没有抬头看他。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双头捧头。旁边厨房里的冰箱发出一声抖动,是恒温器启动马达的声音。

“你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很好笑,是吗?”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却依然没有看他。“我把自己最好的职业生涯都抛弃了,为的就是管好两个让人筋疲力尽又抓狂的可爱的孩子和一个濒临神经崩溃的有趣的丈夫?你以为这就是当年我十五岁读杰梅茵·格里尔[3]那本血淋淋的《女太监》[4]时梦想的生活?你知道我的脑袋每一天要装多少毫无意义的事,才能让这个家正常运转吗?而与此同时,你做的却是怀揣对我的莫名怨恨,认为我阻碍了你所有的潜能,你没能成为建筑师——而事实是,你自己对钱的担心远远大过我。但你认为怪罪我更有用。因为如果这是我的过错,一切便就轻松许多。我得要求你一件事,就一件事——你对我尊重一点。我不管你在做什么白日梦,或东奔西走地忙活什么,但我不能容忍你对我态度粗鲁。你以为只有你时不时对这一切感到厌烦?让我告诉你吧,我也常常觉得没劲。我不知道你是否体验过,反正有时候我是不满意的——你不希望我管制你,我同样也不希望你管制我。”

拉比瞪着她,惊讶于她最后那句话。

管制,真的?”他问,“怎么用这么奇怪的字眼。”

“是你先说的。”

“我没有说。”

“你有说,就在卧室里,你说家里的一切都太理性,被管制着。”

“我确信自己没说。”拉比停住了,“你做了什么需要我管制的事吗?”

他们爱情的脉搏自当年植物园那个下午开始,就跳动至今,这一刻却停顿下来。

“是的,我和整个团队的男人都睡过了,一个不剩。我很高兴你终于问我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至少他们知道如何文明地对待我。”

“你外遇了?”

“别胡说八道。我只是偶尔和他们吃吃午饭。”

“所有人一起?”

“不是的,探长,我更喜欢一对一。”

拉比一屁股坐在桌边,桌上堆着孩子们的家庭作业。柯尔斯滕在食品柜边走来走去,食品柜上钉着一张一家四口的大合影,拍摄于在诺曼底的一次特别快乐的假期。

“你和哪些人吃午饭?”

“这很重要吗?好吧,譬如,本·麦奎尔,地点在邓迪[5]。他人很冷静,喜欢散步。他似乎并不认为我很‘理性’是一个可怕的缺点。不管怎么说,回到那个更大的问题上,我该如何表述得更清楚一些呢?为人友善并不是无趣,它是了不起的优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办法天天做到这一点。如果‘友善’都成了无趣,那么我愿意无趣。我希望再也不要像昨天那样,你当着孩子们的面对我大喊大叫。我不喜欢大喊大叫的男人,那毫无魅力可言。我当初觉得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吼人。”

柯尔斯滕站起身,走过去拿杯水。

本·麦奎尔。这个名字拉响了警钟。她以前提起过他。她有天下午去过邓迪——那是什么时候?大约三个月前?她说是某个理事会的聚会。本·麦奎尔这家伙竟敢请他老婆吃午饭?他完全疯了吗?甚至都没有经过拉比批准?——当然他永远也不会批准的。

他立刻开始了审讯:“柯尔斯滕,你和本·麦奎尔之间可有什么故事?或者他可有暗示过希望以某种方式对你——或者我该说你——发生点什么?”

“拉比,你别像个律师一样,用那种奇怪而超然的语气和我说话。如果我真有事情瞒着你,你觉得我还会和你说这些吗?我不是那种自恋的人,不会因为有人觉得我有魅力,便立刻就要脱光。但如果真有人觉得我很了不起,如果他会关注到我剪了头发,或欣赏我的穿戴,那么我也不会对他产生反感。我并不是圣女。当下,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没几个是圣女了。甚至你可能都接受了你母亲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圣母。当她满世界飞时,你认为她晚上会干吗——在酒店房间里挑选着章节读基甸[6]《圣经》?不管她会干吗,出于为她好,我希望一切都曾经很美妙,希望她的情人们都爱慕她——我很高兴她那时有觉悟,从不把你牵涉其中。我祝福她。可惜的是,她因为无心之过,给你潜移默化了一些关于女人的非常扭曲的观点。是的,女人确实有自己的需要,即便她们有自己挚爱的丈夫,也是称职的母亲,她们还是希望有新的人、陌生人关注到她们,疯狂地想要得到她们。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不再会合理安排每日的生活,思考着该给孩子们的餐盒里装上什么健康的餐食。有时候你似乎认为,这家里只有你有精神世界。但最终你所有的微妙感受其实都很稀疏平常,并无惊人之处。这就是婚姻,是我俩睁大眼睛,为自己做的终身选择。我愿意最大可能地忠诚于它,我希望你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