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理论[1](第2/4页)

寻求夫妻疗法的病人中,高达百分之七十的人会表现出焦虑型依恋或是回避型依恋这两类行为模式。极常见的是,夫妻往往是回避型依恋和焦虑型依恋的组合,每一种行为反应都会加速对方信任感的螺旋式下降。

他们不再自发地去理解对方,认识到这一点实在令人羞愧。来到诊所意味着他们放弃了凭直觉去感受所谓的灵魂伴侣的内心活动。因为家庭生活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时刻的微小考验,日积月累,爱情的美梦便被抛弃、被取代;但是在费尔贝恩太太看来,生活中此类不经意的时刻都要紧得很,一个不友好的评价、一点稍许的不耐烦或是一种伤人的直率都埋下了夫妻问题的祸根。

费尔贝恩太太在帮助他们拆弹。花上五十分钟(以及七十五英镑)来分析柯尔斯滕第二次对着楼上喊拉比下来摆餐具时,拉比的表现,或是柯尔斯滕对埃丝特不尽人意的地理成绩的反应,这似乎很愚蠢。但这些都是问题的出血点,如果置之不顾,会演变成某种灾难,成为社会高度关注的那些焦点:家庭暴力、家庭破裂、社会服务提供的辅导、法庭判令……所有问题都起源于微小的羞辱和辜负。

今天,拉比提起了昨晚的一场争论。它涉及工作和收入。他的公司短期内会有停薪或降薪的风险,这将导致他们不能按期偿还抵押贷款。柯尔斯滕对此无动于衷。面对这么严重的问题,妻子为什么总是以这种无所谓的方式回应,她就不能说点什么,什么话都行,只要有助于解决问题?她甚至有没有听?为什么她总是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应之以含糊不清的“哦哦”?这就是他冲她大吼、咒骂,然后扬长而去的原因。他这样做是不好,但她太令人失望了。

焦虑型依恋的一个特征,就是无法忍受模棱两可的情境,比如沉默不语、吞吞吐吐或不置可否,并会作出激烈的反应。这些模棱两可,会立刻被负面解读成侮辱或恶意的攻击。对于焦虑型依恋的人来说,任何微小的轻慢、草率话语或是疏忽都被理解为一种严重的威胁,会发展成为关系破裂的前兆。客观的解释毫无用处。焦虑型依恋的人经常在内心感觉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但他们显然无法将自己的脆弱解释给身边的人,于是可以想见,周遭的人便可能将他们定义成脾气不好、易怒、冷酷。

这值得一提吗?柯尔斯滕反对说。他又夸大其词了,在对待很多事情上,从下大雨到餐馆难吃的食物,他都是这种态度。譬如去葡萄牙那次,甚至孩子们都觉得住得不错,可之后几个月,他一直在抱怨那家旅馆肮脏不堪,仿佛那儿就是世界末日。

她接着说,她当然不会响应他的反应。值得这么暴跳如雷,弄得尽人皆知吗?一个人的脾气怎么会这么火爆?她努力想给费尔贝恩太太一种印象:夫妻俩中,她是比较讲理的一个;同为女人,费尔贝恩太太可以一起感叹男人的愚蠢和荒唐。

但费尔贝恩太太不愿被逼着去偏袒。这是她的智慧。她不管谁是“对的”,她想要的是摸透两人的感受,然后促使一方心生同情,倾听另一方。

“在那种情形下,当柯尔斯滕不怎么说话时,你怎么看她?”她问拉比。

他想,这是一个荒唐的问题,昨晚的怒火又在体内燃起。

“我的感受正如你所料,她很可怕。”

“可怕?就因为我不说顺遂你意的话,就说我可怕?”柯尔斯滕插嘴说。

“柯尔斯滕,请等一下,”费尔贝恩太太提醒道,“我要再多挖掘一下拉比在这种时候的感受。当你认为柯尔斯滕让你失望时,你是什么感受?”

这一次,拉比不再控制自己的理性,而是下意识地说:“害怕、孤单、无助。”

一阵沉默;这是他们中某一个人说了重要事情后,常有的局面。

“我感到孤单。我无足轻重。她根本不在乎我。”

他停住了,泪水涌上了双眼;这也许有点出乎意料。

“听起来很难受。”费尔贝恩太太说,口吻中立,却又有感同身受在其中。

“在我看来,他听上去并不害怕,”柯尔斯滕评论说,“一个又尖叫又咒骂妻子的人不太可能是可怜、害怕的小羊羔。”

但是费尔贝恩太太却从治疗的角度紧紧抓住这个问题,不让它逃过。这是一种模式:对于一些需要安慰的事情,拉比感受到的是柯尔斯滕的沉默和冷漠。于是他感到害怕,开始发脾气,然后导致柯尔斯滕更加沉默。害怕和怒火与日俱增,距离也日渐拉开。柯尔斯滕认为他傲慢而霸道。她的经历告诉她,男人有专横的癖性,女人就该运用力量和合适的方式与之对抗。这种时刻是绝不可能给予原谅的。而在拉比内心深处,根本没有力量可言,他只是胡乱地挥舞着双手,被她毫不掩饰的冷淡击垮、羞辱,黔驴技穷。对于自己的脆弱,他的应对方式是完全掩盖它,从而确保他似乎可以疏远那个人,即使自己无比渴求她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