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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风还在刮,但小了许多。风刮过电线时发出的尖啸声,与穿城而过的火车鸣叫声混合在一起,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我催促老婆赶紧找出蒸汽熨斗,把皱巴巴的窗玻璃熨平,否则我们看窗外时,会形成皱褶和波浪。老婆答应着,但行动非常缓慢,因为风在客厅里形成了涡流,她要想穿过这个涡流,必须搬起一块石头来加大体重。平时我收藏的奇石,这回终于派上用场了。而石头被风刮到一个角落里,堆在一起,它们的棱角已经被风磨圆,搬起来很费劲。
我一直疑问,有关民工的消息为什么没有报道,他们住在建筑工地上的临时帐篷里,怎么能抵御这么大的寒风。我打开电视想看看相关的新闻,却看到了美国第44 任总统奥巴马的就职演说,充满了激情。
推 手
傻子站在风中,看见风从远方来,他想,一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推动着风,使得这些空气流动起来。要么就是有人在后面追赶,吓得空气集体逃跑;或者是有人在前面引领,把空气领上高山,穿过原野,遇见江河也不停下。
傻子对风特别感兴趣,想做一次风的引领者,于是他选择一个合适的出发点,向前跑了起来。风看到一个人在奔跑,出于习惯和兴趣,就在后面追赶。傻子看见自己身后起了风,就加快了速度,没想到他跑得太快,风追不上他,渐渐失去了兴趣,不追了。
傻子看见风不追他了,就改变了方法。这一次他站在风的后面,做风的推手。他推着大团的空气向前走,没想到空气的前面是更多的空气,他推动了整个北方的空气,使得地球季节的转换提前了三天。傻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力量,但他不知道这力量来自何处。
此后,傻子逢人就讲他推动空气的奇迹。出于情面,我没有揭穿他。实际上,他推动空气那天,我也在场,我看见他的身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他的身体,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但这究竟是谁的手,我不能说出。
蛇 吞
去年秋天,我去太行山里,在一所小学校附近发现一条蛇,正在吞吃自己的尾巴,已经吃进了半截。看来这条蛇是饿急了,实在找不到吃的,就把自己的尾巴当成食品吞了下去。当时它的身体已经形成了一个圆环,我用一根棍子把它挑起来,挂在树杈上。
回来后,我把这个见闻写成文章,发表在报纸上,立刻引起人们的好奇,后来一个生物学教授还专门写了一篇论文,认为此事不可能。他提出了三点:一、蛇吃自己尾巴的时候会疼痛难忍;二、蛇不喜欢吃自己的肉;三、我是属蛇的,我连自己的手指头都舍不得吃,更不用说吃掉半个身子。对此,我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一、蛇可能是在尝试一种新的吃法,如果吃掉旧尾巴,还能长出一个新尾巴,那么今后就不愁吃喝了,可以自给自足;二、蛇想自杀,没有人帮它,它只好自己把自己吃掉;三、既然想死去,留着身子和尾巴也没用了,还不如最后饱餐一顿,自己把自己吃掉,免得死后被别的动物吃掉。
为了这次争论,我和教授都到事发地点去寻找那条蛇,结果发现那条蛇还挂在树上,保持着原来的形状,看上去像一个铁环,我用石头敲了敲,果然发出了铛铛的金属音。没想到我这一敲,山村小学的学生们以为是下课了,从教室里蜂拥而出。
我开始怀疑自己,莫非我当时看到的原本就是一个铁环?
非 马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从未见过马的人,看见一匹飞奔而过的马,决定把它画下来。于是他顺手捡起一根草棍在地上画起来。他画出了飞扬的鬃毛,画出了马的轮廓和四条腿,他感觉画得不像。他擦掉重画。他去掉了马的肉体,他把肉体简化为线条,画出了马的姿势和精神。他画出了一匹非马。于是,“马”字就诞生了。
从此,他知道,文字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事物的灵魂。文字可以离开事物而存在,并且衍生出另外的文字。他依照这个马字,画出了另外的马,他在地上画出了文字组成的抽象的马群。
当又一匹马从他眼前飞奔而过时,他没有去画它。他觉得画下了文字的马以后,真正的马已经不重要,可以被忽略甚至取消。到了暮年,这个创造了马字的人,去掉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从身体中抽出了自己的灵魂。有人看见他的灵魂骑在一匹马的灵魂上,从天边一掠而过,许多秀才从手中的书卷里听到了他们远去的回声。
穿衣服的狗
一个特别有爱心的人,养了一只宠物狗。过冬时,她怕小狗冻着,就给它做了一身棉衣,特制了四只小皮鞋。小狗非常乐于穿这些保暖的衣服和鞋,慢慢地就习惯了这种穿戴。到了春天和夏天它也要及时更换服装,甚至不穿衣服和皮鞋它就拒绝出去散步。于是主人就依了它,让它一年四季都穿戴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