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艺术抛弃官样文章

我非常肯定后来一些年轻人干的事，他们终于摆脱了我们身上一个话语习惯——抛弃了宏大叙事，个人主义开始出现。

老的吃年轻的，一代压一代，这个传统太长了。让你成熟的那个社会机制，没有！

大锅饭没了，西方的恶性竞争来了。竞争的游戏规则还没有建立，只是一个竞争，一个淘汰，非常不安。

窦文涛：丹青兄、索拉姐真是一对搭档，都是艺术家，当年在纽约遇上，现在又回了北京。如今北京艺术家成堆啊，天天有很多展览。最近“星星画会”和“八五运动”两个大展在北京今日美术馆和798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开幕，我看媒体报道丹青兄又放狂言了，说什么“星星这帮老土匪，八五这伙白眼狼”（笑）。这是土匪黑话吧！

陈丹青：这就是被媒体夸张的后果。为什么说“老土匪”呢？土匪都在野，而“八五运动”的成员基本上都是学院里的，国家培养了你，你却来反学院，所以是“白眼狼”（笑）。

窦文涛：忘恩负义？

陈丹青：对，这两拨人，一个在野，一个在学院，在（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打开了一个缺口，从此中国官方的美术界可以说就不存在了。我不是这些群体里的，但我目击了整个情况的发生。“星星画会”在1979年产生，当时改革开放还没开始，这段时期我称之为“良性的混乱”，压抑太久了，需要表达，而艺术家又最敏感，所以“星星画展”团体，在文艺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在野的人要表达，他们有话要说。这件事迅速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反响。而“八五运动”起来的时候，改革开放已经开始了，国外信息开始大量涌进来，学院这批人有些还在念书，有些已经毕业。有些年轻的激进教师看了大量的西方信息以后，他们有个自觉，就是我们应该有现代艺术，认为中国应该进入现代艺术，表达我们自己的感受。

窦文涛：那时候我记得有个什么人在现代艺术展上开枪。

陈丹青：对，就是在“中国现代艺术展”上。“八五运动”的高潮是1989年2月的“中国现代艺术展”，正好是星星画展十年之后，这十年里中国最敏感、最大胆的一群艺术家开始打破缺口，中国从此有了现代艺术——现在叫“当代艺术”，在从前单一、陈腐的文艺教条之外，现代艺术的空间越拱越大，年轻人的介入也越来越多。当然态度很激进，这都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