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大人~风雨送寒入夜来~(第13/15页)

不仅是外在的,那“过年的心情”究竟能持续多久,是何时在何种场合消失的,每年又是否相同抑或有所不同……尽管经历了无数次,我依然不甚清楚。

说到底,还是喜欢过新年吧,所以过完年后才有寂寞之感袭上心头,犹如没有正式宣告“结束”的小型晚会之后一样。(如此说来,新年又常被视为客人。年先生——甚至还有人这么称呼新年。)

这种孩童般的寂寞,我想也恰是过年的妙趣所在。

豪爽的淑女

在中野一处生气四溢的绿荫之中,我走访了一户府第。宽敞的门厅,仿佛时间已然停滞、充满奇妙氛围的家。

初次见面。我致意并自报家门之后,“(分明已经结婚)还在用着娘家的姓?”田中澄江女士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一位对待任何事情都毫不含糊的女性,在采访中始终称我为“太太”,见我不习惯这一称呼、面露彷徨之色,便笑着说道:

“被称作太太挺好的吧?我呀,就喜欢别人叫我太太。”

她的丈夫田中千禾夫先生是去年过世的。“少了打仗的对手,真是太无聊啦。”话虽如此,可田中女士却不断地提及丈夫,不是作为回忆,而是作为现在的日常话题。

“真不可思议啊。在我找不到项链啦、印章呀眼镜呀的时候,我脱口就说,你帮我找找嘛。于是那东西就找到啦。”

再不就是:

“那天我做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梦。我不是很有点男人派头吗?我喜欢男旦角色,所以上次千禾夫呢,就穿着我的和服出现在梦里。啊呀,你成男旦啦,我说。”

还有这样的:

“一般而言寡妇(的人生)会一帆风顺一些,因为有丈夫守护着。”

诸如此类。毫无疑问,他们的夫妻情感一定非常深厚。

然而同时,田中女士又满不在乎地说:“我呀,从前就最讨厌出门时男人跟在后面。”

“还有什么比单身一人更干净利落呢?我喜欢孤独,我的朋友也是单身的居多。我们班里三分之一是离了婚的,三分之一是单身,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两个人。”

如此喜欢单人世界,为什么却又结婚如此之久呢?那是因为:

“从前主教对我说过,你有家庭,还有众多亲朋好友,却还说喜欢孤独,这样太奢侈啦。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接着说道:“不过,有一个支撑自己的基地,在那里有自己的占有物——丈夫也罢妻子也罢,然后自由地来来往往,这样不是很好吗?”

说这些时,田中澄江女士笑容可掬。

喜欢什么样的男士,我问道。

“比如,我说要去宫城县旅行,第二天就把宫城县的地图之类的全都为我准备好了。我喜欢这样的男士。”

她的回答极其干脆。

她的话语,字字充满深厚的爱意。据说,她常常提醒两位上大学的孙女“被甩之前,先甩了他”。

“否则被男人甩了,不是太伤心了吗?”

然后又嘟囔了一句:

“不过丈夫死的时候,我就有被丈夫抛弃的感觉。所以呀,现在是败北的人生。”

说完,她笑了一笑。

“我本来同意死后要把遗体捐给庆应医院,可是千禾夫死后,我还是想和他合葬在一起。”

目前她正为此事烦恼。

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轻轻地抚摸一下蛇”。田中女士笑着说:“我真有点向往这种事情。”喜欢蛇吗?我问道。“是的,上次还去了蛇园。看着蛇,心想如果把它剁成一块块蛇排煎了吃,味道肯定不错。”她愉快地说。

倘若有来世,田中女士说希望能当动物园的园长。“上野动物园新建了大猩猩和老虎的林子,我太想去看看啦。”

总之,田中女士是个实干家。不必提她已经攀登过了包括小山岭在内的八百七十座山,还经常往国外跑。据她说最最有趣的国家是土耳其。夏天在西班牙和埃及,据说她也是身着夏季薄和服逛来逛去。

“风吹进衣服里来,舒服极了。”

田中女士对种种事物饶有兴趣,爱看周刊杂志,订阅了大概有五份杂志。“喜欢比较着阅读杂志和报纸,从中寻找各种新发现。”此外“也喜欢看漫画”。

据说,她少女时代曾在学校里受过欺负。

“被欺负真是太好啦,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她的生命力是何等的旺盛呀。

最后,田中女士给我看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结婚典礼上的照片,新娘身着用金银丝线绣着花的绚烂的黑色长袖和服端坐着。第二张则是五十八年之后的照片。田中女士身着同样的和服,出现在庆祝千禾夫先生八十八岁米寿的贺席上,夫妇俩并排相依。真是极其华丽富贵、寓意丰富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