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大人~男友的房间~(第2/13页)
之所以在能够的下方加上着重点,是不希望与已然理解混为一谈。能够理解,无非是说能单纯将抛过来的东西接住。
我们时常见面,共进午餐或者晚餐,有时则是下午茶、深夜的美酒,一起散步,真诚地交谈,告诉对方在没有见面的时候发现的好东西、好事情。
他是一位容貌和心灵都非常美的人,说什么“没有发展成恋爱关系太好啦”,听上去可能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之嫌,但我毫不在意。因为今后会发展为恋爱关系这个客观上的可能性,对于我(抑或他)来说,其实是不值一提的。
我和这位男友分享的众多事物中,最重要的便是人生,说成世界也无妨。亦即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和恋人的区别之一便在于此。恋人是甜美得几乎灿灿放光,特别得已然无以复加,无暇顾及人生和世界将会如何。这样短暂而真实的瞬间十分重要。即使这样的瞬间能永远地持续下去,并终其一生,那归根结底也无非只是结果。
对于我而言,生活在同一时代不仅限于男友,也是朋友具有的最大资质。
现在活着的人虽说都处于同一时代,但我所谓的“同一时代”则远远来得狭隘。比如说一起工作,共同制造同一件东西;一起对“现在的老头们”“现在的年轻人”大发感慨;哪怕在我成了老婆婆的时候也活得好好的,能与我同处一地共同看着这个世界,等等。
这在父母和子女之间是绝无可能做到的。或许正因如此,人在儿童时代才那般孤独吧。
人情
现在,我正在越南伏案写这篇稿子。久违的东南亚。刚出机场,温度和湿度便以令人怀念的气势扑面而来。眼前是多雨的国家特有的鲜艳色彩与植物的蓬勃朝气。笑脸有如孩子般天真、体格却充满野性的人们。霓虹灯,大排档,气味。还有满街数量惊人的摩托车和机动三轮车、五花八门的拉客者。
假期虽然不足一个星期,旅行却能使肌体重新焕发活力,令人高兴。
我把盆栽托付给了一位男士——他既是优秀的编辑,又是年长于我的男友,这才来到了这里。盆栽是一种名叫马尾辫棕榈的观赏植物。我素以让盆栽枯死的高手著称,然而已经两年半了,这株马尾辫棕榈却仍未枯萎,始终绿意葱葱。
“你要去哪儿?”
托他照料盆栽时,他问道。
“越南。”
“和谁?”
作为男友颇为少见,他会问好多问题。这便是他的性格。
“去干什么?”
“丈夫怎么办?”
“狗呢?”
“交稿期限?”
“你肯定回来的吧?”
一个一个地回答这些疑问时,我突然发现平素在种种琐事上,我其实一直受到此人的照顾,已经有十五年了。与精瘦的躯体不相称,他很能喝酒,而且容易沟通、喜爱让人快乐的事情、工作能力强、万事适可而止、有位善解人意的妻子,堪称完美无缺。
总之,在日常琐事的问题上,我尽量避免去打扰说着“就当我不在”的丈夫,而是借助男友的力量,方才走到今天。
初夏的越南是水果的乐园,我每天都品尝大量的水果。青而甜的香蕉、熟透的芒果、馥郁的释迦头(番荔枝)、榴莲、爽口的柚子、冰凉的山竹、没有花纹的西瓜、清淡微甜像点心似的火龙果。
上午逛街,下午稍稍工作一会儿,夜晚便是喝酒。
过着这样的日子,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为什么我会把盆栽交给男友照看?
我分明是有女友的。
可以列举几个理由。年过三十五六的她们多半已经结婚生子,哪里有时间照看别人的盆栽?而那位男友住得较近,而且办事一丝不苟,不可能让植物枯萎。
不过,另外还有关键的理由,这是刚才坐小船渡河回旅馆的途中发现的。
从许久以前起,不知何故,我就明白欠女友的人情是危险的。
大概包括我自己在内,女友们并没有丝毫的恶意,却有将事物时而夸大时而低估的根性。面对一件小小的礼物,她们会极其夸张地感激;而对于巨大的牺牲,却轻描淡写地不以为意。
这有时固然堪称美德,有时却让人困惑。
比如说,托她照顾过一次盆栽,说不定曾几何时,给别人的印象就变成了事无巨细全部是由她来照顾的了。
而男性在这方面较为实在,总体而言。
这次这位男友,会像女性一般善于享受聊天的乐趣,因而常常被称为“大婶儿似的男人”,但在这种地方却非常有男子气概,实实在在,让人放心。
欠了一次情,始终就只是欠一次,男友身上有这种不随意夸大的清高。
我一面在脑子里思考这些事情,大白天里乘上了小船。河水绿中泛着褐色,岸边高大茂盛的草丛中,有很多色泽花纹与鹌鹑蛋相似的青蛙。小心点哦,这里的青蛙会咬人的。划船的女人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