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的孩子 ~Ⅲ~(第3/7页)
这是一位坚信只要有人、只要有生活,就一定有救的作家。正因如此,他才能创作出像《再见,弟弟》《雷森夫妇的秘密》《海边之家》这些哀婉而又美丽的故事。我对这双正视“人”的眼睛钦佩不已。
正视拥抱想象的真实
《追寻卡西艾托》(提姆·奥布莱恩著/生井英考译/国书刊行会)
这部长篇小说将西格夫里·萨松“士兵们都是幻想家”这句格言印在了扉页上。是提姆·奥布莱恩的第三部战争小说,问世于一九七三年,荣获美国图书奖。
我讨厌反战小说。因为作为读物,无趣的东西居多,也因为我反感为了倡言什么而写小说的姿态。《追寻卡西艾托》当然不是反战小说。
“我本该当个逃兵去巴黎的,但实际上并没有去。不过,我可以想象去巴黎这件事。所谓写小说就和这一样。我便是这样写了《追寻卡西艾托》。(中略)想象力总是在推动现实。我的小说希望描写想象力和现实的相互渗透。”这是数年前,奥布莱恩针对某次杂志采访的回答。
想象力和现实的相互渗透。这恰是奥布莱恩小说的妙趣所在,战争不过是为了对此进行描写的装置。换作其他作家的话,就好比恋爱、好比家庭、好比儿童时代、好比棒球所起的作用。
只要阅读了奥布莱恩的一部小说,便明白他是一位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自己亲手触摸、自己的鼻子嗅到的东西的作家。我在这一点上全面信任这个人(实际是现今健在的美国小说家中最敬爱的一位),其中当然也包括用自己的头脑想象的事情,奥布莱恩绝不会将视线偏离拥抱想象的真实。
这种想象力和现实的相互渗透,在《追寻卡西艾托》中以非常直接、简单易懂的形式表现了出来。无论是汹涌喧闹的越南的夜晚、含着M&M豆死去的士兵的表情和呼吸、德黑兰气氛怪异的地下室、伴随轻轻摇曳的音乐一件又一件脱去衣服的韩国姑娘,还是在巴黎的公寓里喝的幸福的葡萄酒,都在同一个地方互相交错,在一部小说中积累着同样的现实。那是因为“他相信映入眼帘的一切”,是因为“所谓士兵,一个一个都在进行着不同的战争”。
这部发表于一九七三年的小说,与一九九〇年发表的《怎样讲述真实的战争故事》相比,我认为作为小说有不稳定之处。但正是这不稳定的幻想色彩使它纯朴又痛切,成为一部美轮美奂的小说。
如此强有力的文章,不能一下子读太多
《威尼斯风物志》(亨利·德·雷尼埃著/田般弥译/王国社)
有一种书本身就是美丽的。绘画和文章自不待言,就连余白部分也美。
据说,当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看见恋人在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时,便建议:“一天阅读不要超过十页。”说是“要慢慢地、细致地读,在继续读下去之前,已经读过的地方要好好消化”。
我觉得亨利·德·雷尼埃的《威尼斯风物志》也是这样一本书。全篇都是近乎诗的散文,由语言编织出来的层出不穷的美丽印象简直令人眩晕。我想,这是因为语言具有某种毒品般的力量。如此强有力的文章,是不能一下子读太多的。因为阅读行为是官能性的,如果不一点一点去阅读的话,不知不觉便会沉溺于语言之中。
被幽闭在书里的,是世纪末的威尼斯。所谓世纪末,乃是一段特殊的时间。所有的物质,所有的人,都散发着奇妙的磷光。雷尼埃通过自己的双眼截取给读者的威尼斯,也存在于这独特的兴奋之内。稍纵即逝的朝气和类似光明的事物充溢于空气之中。
《幻觉》《奇特的庭院》《扎泰雷河岸》《茶碗》《贝蒂娜的反复无常》《喜剧》《布伦塔河》,不知为何,只是把每章标题排列起来,也让人感到兴奋。无论翻开哪一页,无论读取哪一行,似乎都散发着威尼斯的气息。
所以不乏可资引用之处。比如:
可是,谁又会想离开威尼斯呢?不管货船的肚子鼓得多大,桅杆怎样摇曳着帆绳,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哪里还有比背靠着这青铜门环、鞋底踏在你们的地面上更为快乐的事情呢?
还有:
午炮响彻云霄,钟声也齐声响起。我可以听辨出捷兹雅奇修道院、圣·特洛瓦索教堂和安康圣母圣殿的钟声。
不一而足。就像此刻自己正在这块充满魅惑的土地上愉快地散步。色彩、光线、声音、形状鲜明无比地浮现出来,历历在目。这是一本流溢着由阅读文字带来的幸福的书。
而且毋庸置疑,让这本美丽的书尽善尽美的,是麦克西姆·德·托马的绘画。反复出现的小船等插画,甚至传达出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那水波荡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