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的孩子~Ⅳ~(第4/9页)

散步去吧,我想。于是起身,脱去拖鞋换上鞋子。目的地当然就是罗森,因为与宾馆近在咫尺,不必有太多出逃的罪恶感。我把钱包和钥匙塞进口袋,匆匆出了宾馆。

无论何时,散步总是愉快的。呼吸了外面的空气便能缓过神来。我迈着大步,缓缓地走去。

宾馆隔壁的隔壁有家可爱的杂货店,橱窗里展示着帽子、文具、首饰、餐具等。这类商店与冬天的傍晚十分相称。被这妙曼地泄露出的温馨光亮吸引,我总是鬼使神差地推开店门。不知怎的,这一类的小店总让我感到是在旅行。我在那里买了黑色的小手套。

在罗森买了炒乌冬面和布丁,算是回到宾馆后稍早一点的晚饭。边吃边看大相扑,渐渐地害怕看时钟了,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萌生反省之意。我对自己说:现在可不是反省的时候。一旦反省后悔,尽管是自作自受,最后也明摆着要陷入无尽的忧虑。人生有时只得拼命向前。

门铃响了。

“我来啦!”

说这话的是妹妹。迫不及待地等我取下门锁链,连门都来不及关上,我们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还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

妹妹和朋友在附近吃饭,说顺便来看看我是怎么回事。她脚上穿着一双新靴子。

遇到大麻烦啦。我可怜兮兮地向妹妹述说。为了重振士气,我们决定唱歌。唱起了《白雪公主之歌》(这是儿童唱片中的歌,妹妹小时候爱听)和《缭乱人生》(这是鼓舞勇气的好歌)。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妹妹回去了。当妹妹挥手道别、乘坐的电梯门关上后,我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了走廊上。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喝着速溶煎茶,工作了将近六个小时。

透过窗帘缝隙看到的罗森,整夜人来人往。

因为某种缘由,随着黎明的到来,我离开了那家宾馆。至今为止,这是平生第三次黎明时分乘坐出租车逃亡。第一次(在华盛顿)和第二次(在上野)的记忆悄然苏醒。真是无所不有啊。

我要编造格言:逃吧,只要需要。

出租车在空旷的公路上飒爽飞驰,我从车窗望着渐渐泛白的天空。

对妈妈保密

前些日子因为工作去了趟金泽,在等候归程列车时,我在车站大楼的礼品店里买了除油面纸。“古时,将军内府、加贺藩府邸的上房女佣呵护雪肤冰肌,自幼爱用”的“最高级化妆纸”,“金箔打纸[3] 采用加贺的传统技法抄制,使纸张更为柔和滑润,是同类产品无法比拟的最佳和纸。”这是钉成书册状的小型除油面纸封面背后的说明。

实际使用时,果然滑润柔和,油脂吸附力强,质量上乘。我非常高兴。而我高兴时的习惯,便是在并不需要的时候也拿出来用。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工作四五个小时便用一次。因为恰好是各类文稿的截稿时期,常常通宵达旦地工作,深夜一想起来便拿来擦脸。

由此,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是常去父亲书房玩耍时的情景。父亲书桌的抽屉里有好多各种各样的东西——似乎不管什么伤都能立马治好的中国药、能把厚厚一摞纸立马变成“书”的锥子和细纸捻、一倒过来金发美女便唰地脱去泳衣的开瓶器等等。小时候我相信,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事,只消跑到书房去,就万事大吉了。

除油面纸也放在父亲的抽屉里。

“这做什么用的?”我问,

于是,父亲撕下一张,然后取下眼镜。

“这个吗?是这么用的。”

父亲边说边将额头、鼻子擦拭了一遍,立即让纸变得透明起来。

“太厉害啦!”

我目瞪口呆。

“试一下?”

父亲慷慨地让我也试了一下,但是不管怎么擦,只见纸越来越皱,丝毫不见有透明的迹象。

“哦,小孩子没有油脂啊。”

父亲说。我从内心深处感到失望。看着沮丧的我,父亲得意地又说道:

“你看,爸爸还有哦。”

说罢又取下眼镜,毫不费劲地让第二张除油面纸又变得透明起来。

真好玩啊、真好玩啊。我说了一遍又一遍。

“真好玩啊,爸爸有那么多油。”

我当真羡慕不已。

“教你一个好办法吧。”父亲说,“今晚洗澡时不洗脸,明天天亮了也不洗,然后再到书房来。”

我心中满怀期待,呼吸急促,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得父亲看着走出书房的我,叮嘱道:

“不洗脸的事可要对妈妈保密哦。”

第二天,我与其说兴奋,不如说怀着些许紧张的心情来到书房。这次能否让那张纸变得透明呢?当然,我还没洗脸。

除油面纸似乎改变了那么一点点颜色。我使劲地擦着脸,一次又一次地,咯吱咯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