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读的书(第2/2页)

日本人也是我所不能忘怀的,虽然日本人无法像中国人那样使我热衷,给我精神食粮——说到日本,我们只知道她跟德国一样,是好战的国家。几世纪以来,日本已经像禅那样雄壮,富于机智,又极端精神化,同时也毫不迟疑地,甚至刚健地过着实际生活。现在依然如此。禅跟佛教国家印度和中国都有关系,在日本才开绽出美丽的花朵。禅可说是一国国民所创造出来的珍宝之一,也是跟佛陀、老子相类的智慧与实践。隔了相当时期之后,日本的抒情诗也非常令我着迷,日本人将诗极度简短化的努力更叫我佩服——读了日本抒情诗,便不能立刻去读现代的德国抒情诗,因为我们的诗看来似已胀得圆滚滚,而且节奏缓慢,日本人竟然想出了17字诗(即俳句)这样令人赞叹的东西。他们很了解:艺术并非舒缓才会变好,而是要紧凑才会变好。有一次,一个日本诗人写了两行诗:埋在雪中的森林里,有两三根梅枝开了花。他把这首诗念给路上的人听。路上的人说:“只要一根梅枝就够了。”作者认为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已远离了真正的单纯,于是听从友人的劝告,把诗改正过来。他的诗,现在我仍然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国家(瑞士)里,由于今日书籍的生产过剩,往往成了笑柄。如果我还年轻有精力,我一定放弃一切去编辑并出版书籍。我们不能把持续精神生活的这项工作拖延到战后重建的时候,也不可以把它当作不顾良心的一时性热门工作。那些匆忙赶制出来的新书,对世界文学的危害绝不下于战争及伴随战争而来的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