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与母亲(第2/3页)

兵当时问:“另转一家托老院行不行吗?”

军嫂说她四处联系过,本县还有另外一家托老院,但收费太高,丈夫的那笔抚恤金支付不了几年啊。转到外县的托老院去,就没法经常去看望老人家了……

军嫂说着说着,落泪了。

兵望着才三十几岁的军嫂,想到了她以后的人生。于是一个决定在心中敲定。他要替军嫂和部队将一位牺牲了的军人的老母亲赡养起来!兵骗军嫂说,他临行前,部队指示他,务必负责将老人家转到另一个省的托老院去。说那儿条件可好了。而且是部队的转业干部在那儿当院长,老人家不会受委屈。军嫂哭了,说她怎么能舍得老人家离她那么远呢?兵就婉言劝军嫂想开点儿。说若辜负了部队的妥善安排也不好啊。军嫂却说,老人家晕车。兵说:“那我用小车推她老人家!”

托老院替兵买了一辆崭新的三轮平板车。装了个美观的遮篷,做了一个分格儿的箱子,里边可以装食物、矿泉水、药,连修车的工具和气筒都替兵备齐了。

兵很感动。

老人家一坐上那辆车就笑得合不拢嘴,孩子似的嚷着:“回家喽,我要回家喽!是我当兵的儿子来接我回家的!”

兵见老人家高兴,自己也高兴,也笑。兵大声说:“娘,坐稳!咱娘儿俩上路啦!”

在托老院的人们的目送下,那辆崭新又美观的三轮平板车渐渐远去。兵将他们面临的难题解决了。兵将他自己那张实实在在憨憨厚厚的脸印在他们的记忆中了。他们从内心里祝福“母子”二人一路平安!

那辆崭新又美观的三轮平板车,在秋高气爽的季节,在斑斓似锦的北方大地上,在由北向南的几乎天天骄阳普照的公路上,如一辆观光旅游车一样,按兵心里的计程表接近着兵的家乡。

兵一路对娘讲着自己看到的景色;偶尔也“引吭高歌”。兵唱得最熟的是“九月九”:九月九,重聚首,美酒浇心头,醉倒在家门口……

路上,“娘”丢过一次:那是在与家乡相邻的一个省份的地界内发生的事。傍晚,在公路旁的一家小饭馆前,兵遇到了几个歹徒抢劫、欺辱一名妇女。兵当然没有袖手旁观。歹徒受到了兵凛然正气的震慑,跑了。但兵的后脑上挨了重重的一击,昏了过去……

兵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县城的医院里。“我怎么会在这儿呢?”护士说:“你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呀。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们县里的领导都来看过你啦!”

“那……我娘呢?”

“你娘?”

“我在这儿几天了?”

“没多久,才四天。”

兵一下子呆住了。兵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兵双手握成拳,同时擂着病床:“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我怎么把我‘娘’丢了!都四天了,我哪儿去找我娘呀!”

此事惊动了院长。院长问明白以后,立即向县里汇报。于是县里指示公安机关出动人员,帮助兵寻找他的“娘”。

其实四天里,“娘”没离开过公路旁那家小饭馆前。确切地说,除了下车去厕所,几乎没离开那辆三轮平板车。饿了,就吃箱子里的面包,或几块饼干;渴了,喝几口矿泉水,或吃一个西红柿。晚上,蜷在车上睡。小饭馆的主人目睹了兵见义勇为那一幕,有心替兵关照他的“娘”。他送给老人家饭菜,老人家一口也不吃;晚上,他想请老人家睡到他屋子里去,老人家也根本不听他劝。她反反复复只说—句话:“我儿不会把我撇在这儿的!”

也幸亏头脑痴呆的老人家专执一念守在车上,否则,那车肯定会被贪财的人蹬走了。而饭馆主人唯一能尽一下心意的事,不过就是在老人家下车去厕所时,搀扶她并替她照看着车。

当兵见到“娘”四天里没洗过脸的样子,兵双臂紧紧抱住“娘”,头偎在“娘”脸前,泪如泉涌。

兵内疚地说:“娘,对不起,儿让你受委屈了。”“娘”眉开眼笑,左手拍拍兵的背,右手摸摸兵的脸,高兴地说:“我儿叫娘好担心,我儿叫娘好担心……”

小饭馆的主人听别人悄悄议论老人头脑痴呆,认为纯粹是胡说八道,立即予以反驳:“造谣!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她更主意铁定的老太太!不听到她儿子的声音,连冬天都会在车上过。如果她头脑痴呆,那我们都痴呆了!”

县里向兵授了一面锦旗,上绣“当兵的人”四字。

“娘”坚持让在车篷旁竖一根杆儿,将锦旗挂着。兵看得出“娘”因他这个儿子感到多么的自豪,不愿扫老人家兴,依她。她竟信不过兵,用手摸到那旗杆儿确实竖在车篷旁了,锦旗也确实挂在旗杆儿上了,才欣然地抿嘴笑了。在人们的夹道欢送之下,兵蹬着那辆车离开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