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载誉而归(第7/8页)
乾隆背着手来回踱步,气得满脸通红,看也不看跪在脚下的刘统均,直接把折子摔在了他的脸上:“刘统均,你看看这个折子!”
刘统均匆匆读过,吃惊不小。
“朕临御以来,事事推心置腹,以至诚待臣工,而尚不能感动。亏空如此之多,历任盐政不据实参奏,互相容隐,竟无一人举发其事。欺君枉法,是可忍,孰不可忍!刘统均,拟旨着阿克占去山东,帮朕查一查尹如海的老家,看看他是否畏罪自杀,如属贪悋之徒,身家既破,子孙莫保!”年迈的乾隆皇帝出离地愤怒了。
皇上发了那么大的火,朝臣们人人自危,也不知道哪一天风向一转,火烧到自己身上。和砷府里这两天也清净了些。这天晌午,和砷坐在临窗的圈椅上,顺手端起一把紫砂茶壶,看似漫不经心地对刘全说:“最近扬州有人来,一律不见。让青麻头在扬州也注意点。”
刘全捧着蝈蝈罐:“嗻!”
和砷说着,将一条洁白的毛巾铺在桌上。然后倒上一些温水,又用手背试了试水温。再从刘全手里接过蝈蝈罐。他把蝈蝈取出来,平放在毛巾上。蝈蝈竟然一动不动,慢慢地趴在毛巾上,然后伸出触须和腿,在毛巾上不停地搓着。
和砷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旁,刘全则用茶叶水在清洗蝈蝈罐。不一会儿,刘全把蛐蛐罐递上来,和砷伸手抓起蝈蝈,放回罐里,递给刘全。
和砷呷了口茶:“家里的生意,凡是和盐商有关的,全都切断了。”
刘全不解地:“那……”
和砷也不看他:“三日之内,必须解决,如不能切断,必须先走人,半年以后再说。”
“万一走不掉怎么办?”
和砷瞪了他一眼:“那就找根绳,吊死!”
刘全不敢多问:“嗻!”
处在风暴中心的扬州,盐商们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不知道第一刀会砍在哪里。这一天,三大总商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汪朝宗的府上。不一会儿,萧老爷子也来了。他看了一眼三人,叹声道:“这些日子,扬州城里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啊!”
“有老爷子在,扬州盐业的大局总还不会乱。”汪朝宗说。
“这话我爱听。”萧裕年转脸看了看众人,说,“你们几个,最近和好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作声。
鲍以安把一张银票先放在桌上:“这是八万五千两,五万两还你的银子,三万五千两是那日昌荣的利息,咱们两清了。老汪,我性子直,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别见怪!”
汪朝宗一边收起银票,一边说:“怎么会,老鲍,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吞吞吐吐的事么?”
“那好,我就说说建昌引岸的事。”
“哦?”
马德昌上前,说:“朝宗,老鲍的意思是……”鲍以安推开马德昌:“建昌府的引岸划了给你,这我没说的。当初是没办法,现在是心甘情愿!可是还有一样东西,咱们三个当面,得说道说道。”
汪朝宗看着鲍以安。
鲍以安说:“人!官盐跟着盐引走,盐引跟着人走!我们鲍家世代经营建昌,到现在五六十年了,这些年的盐引常例银都有哪些去向,将来你朝宗在建昌行盐,什么人用得上什么人用不上,你心里都得有个数。这些事情,我也不能不跟你做个交代。之前是对你不服,故意耽搁。现在不能了。”
汪朝宗吃惊:“你是说,动账?”
鲍以安点头:“对,动账!”
鲍以安提出动账,是为了表明自己交接建昌引岸的诚意,给汪朝宗回一份礼,更是为了把引岸地界上的枝节关系、银两往来都梳理在册。由于账册也记载了历年花销,实际上是一本官员贪污受贿的清单。在阿克占彻查盐务亏空的当口,账册既是贪官的催命咒,也是盐商的护身符。
汪朝宗起身进入书房,反手把门关上,他走到窗边,左右望望,顺手将窗推上。他从书房底层的夹层中,取出账册,又在室内坐了一会儿,才把账册放进怀里,推门出来。
马德昌和鲍以安的神情也严峻起来。
汪朝宗捧着一个蓝色的函套进来,关上门,然后小心翼翼从函套中取出最下边一本。封皮是黑色的,上面没有字样。他把它轻轻放在桌上,翻开。鲍以安、马德昌屏息看着。
“嗨,这算什么事呢,明明是正大光明的来历,现在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汪朝宗说:“也不能这么说。盐引银子虽说是打圣祖爷手里留下的成例——御驾亲征噶尔丹,全凭着盐商在后面银子像流水一样捐输。不过毕竟法无明文,说起来是圣祖爷对咱们盐商的体恤,认真计较起来,还有王法管着,有些事说得做不得、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嘛。”